一、浴火重生我蜷缩在绣房角落,看着陆明轩将铜锁咔嗒扣紧。窗外惊雷炸响,
映得他侧脸青白如鬼魅。"夫君这是何意?"我强撑起被迷香麻软的身子,
鎏金护甲在青砖上划出刺耳鸣响。油纸伞下转出个绛红身影,柳如眉提着琉璃灯袅娜而至。
灯影摇曳间,她鬓间金步摇晃得我眼眶生疼——那分明是我母亲临终前留给我的遗物。
"姐姐还不明白?"她将灯盏凑近窗前,我看见库房里整整齐齐码着数十桶桐油,
"陆郎要的从来不是绣庄,而是江南十八郡的蚕丝专供权。"轰隆——惊雷劈开浓黑夜幕,
我望着这对璧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三日前绸缎庄王掌柜欲言又止的神情。
喉头泛起腥甜,我发狠咬破舌尖,爬向墙角暗格。
那里藏着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半枚虎符。火舌舔上窗棂时,
我终于摸到冰凉的青铜纹路。热浪裹着浓烟灌入肺腑,
我最后听见柳如眉娇笑如银铃:"姐姐放心,待你化作焦骨,
我腹中孩儿定会唤我娘亲......""小姐!小姐醒醒!"我猛地睁开眼,
春桃焦急的面容在菱花镜中晃动。铜镜里映着茜纱窗上斑驳竹影,
案头白玉瓶中斜插着几枝新折的绿萼梅——这是三月初三,距离那场大火还有整整三个月。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我盯着镜中完好无损的容颜。二十二岁的林晚舟,
眼角还没有被烟熏火燎的细纹,发间戴的仍是未出嫁时的珍珠步摇。"春桃,
取我那件月白襦裙来。"我推开雕花窗,晨风裹着早春寒意扑在面上,"派人去请苏绣娘,
就说新进的孔雀金线成色不对。二、引蛇出洞晨雾还未散尽,我站在绣房二层的回廊上。
楼下二十架织机隆隆作响,绣娘们穿梭在五色丝线间,宛如彩蝶穿花。前世我就是在这里,
将改良过的双面绣技法教给陆明轩。"小姐,苏绣娘说孔雀金线要浸过枇杷露才能定色。
"春桃捧着账本跟在我身后,"但库房里的枇杷露前日刚被姑爷取走了。
"我抚过织机上一匹未完工的软烟罗,
冰蚕丝在指间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去城南薛掌柜处买三车新鲜枇杷,
连皮带核捣碎了送去染坊。"指尖在账本某处重重一划,"从今往后,
库房钥匙由你亲自保管。"暮色四合时,我在西跨院月洞门前停住脚步。
院中那株西府海棠开得正好,陆明轩一袭青衫立在花树下,正提笔在账册上勾画。
前世我就是被这副温润如玉的模样骗了整整五年。"晚舟来得正好。"他含笑转身,
袖中滑出半截胭脂色丝绦,
"你看这新染的霞影纱......"我截住他的话头:"听闻夫君前日取走了库中枇杷露?
"指尖拂过霞影纱上暗纹,果然触到些许黏腻——这是用蜂蜜代替枇杷露定色的痕迹。
陆明轩笔尖微顿,一滴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前日去探望如眉,
见她咳疾复发......""既如此,明日便请柳姑娘搬去别院静养吧。
"我抽走他手中账册,墨迹未干的"蚕丝采买"四字刺入眼帘,
"听说城东李员外家的别院景致极佳,最宜养病。"三更梆子响过,我披衣坐在灯下。
春桃悄无声息地闪进来,袖口沾着夜露:"小姐料得不错,姑爷果然连夜去了柳姑娘住处。
"我摩挲着虎符边缘的铭文,烛火将青铜纹路映得忽明忽暗。前世直到葬身火海,
我才知这半枚虎符能调动江南十二郡的漕运。而另外半枚......我望着窗外沉沉夜色,
唇角勾起冷笑。五日后,陆明轩带着满身脂粉气回府。我正指挥小厮往马车上装红木箱笼,
见他过来,顺手将礼单递过去:"明日是薛老夫人寿辰,这些贺礼夫君可要过目?
"他匆匆扫过礼单,目光在"鎏金嵌宝妆奁"处停留片刻:"晚舟办事向来妥当。
"顿了顿又道,"听闻你近日在寻访老绣娘?"我示意春桃合上箱盖,
金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是啊,双面绣的劈丝技法总是不够精细。
"转身时裙裾扫过他腰间,果然闻到淡淡的沉水香——这是柳如眉最爱的熏香。
三、釜底抽薪七日后恰逢惊蛰,春雷在云层深处滚动。我站在锦绣阁三楼的雕花窗前,
看着长街上缓缓驶来的青帷马车。柳如眉扶着丫鬟的手下车时,腕间翡翠镯子撞在铜门环上,
发出清越声响。"听说姐姐要把城西染坊转给商会?"她不等通传便径直闯入,
丹蔻指甲掐着檀木桌沿,"陆郎说那染坊的地契......"我放下正在核对的货单,
春桃立即将鎏金暖炉挪到我手边。炉中银丝炭噼啪炸开几点火星,正落在那只翡翠镯子上。
"柳姑娘慎言。"我用铜著拨了拨炭火,"林氏产业的地契,何时轮到外人说三道四?
"她突然掩唇娇笑,珊瑚耳坠在颈侧晃出红痕:"外人?姐姐怕是不知道,
陆郎早将染坊......"话音未落,楼梯传来急促脚步声。
陆明轩素来整齐的发冠有些歪斜,襟前沾着未干的墨迹。他目光扫过柳如眉腕间镯子,
脸色骤变。"晚舟,染坊之事尚可商议。"他伸手要取我面前的契书,"如眉近日病中糊涂,
我这就送她回去。"我按住契书一角,羊皮纸发出脆响:"不必,正好请柳姑娘做个见证。
"转头示意春桃,"把上月染坊出货记录念给柳姑娘听。""二月初七,出霞影纱三十匹,
其中五匹以蜂蜜定色。二月十八,软烟罗二十匹,
八匹改用茜草根染色......"春桃的声音在雷声中格外清亮,
"这些次品最后都流入了城南典当行。"柳如眉的绢帕飘落在炭盆里,腾起青烟。
陆明轩扶住桌角的手背暴起青筋,他竟不知我早将每批瑕疵布匹做了标记。
"夫君可知这些次品经典当行转手,最后去了何处?"我推开雕花窗,
春雨裹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长街尽头,刑部衙门的黑漆大门正在雨中洞开。
四、当堂对质三日后,京兆府鸣冤鼓响彻云霄。我抱着鎏金暖炉坐在听审席首位,
看着陆明轩被衙役拖上公堂。他昨日还想用迷香故技重施,
却不知我早将卧房的安神香换成了提神醒脑的柏子香。"民妇要状告陆明轩三宗罪。
"我展开状纸,蚕茧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其一,私换染剂以次充好;其二,
勾结典当行销赃;其三......"惊堂木重重拍下,府尹王大人白须微颤:"罪证何在?
"春桃应声捧上木匣,揭开瞬间满堂哗然。褪色的霞影纱与典当行账册并列,
最底下压着半块染坊令牌——正是那夜陆明轩落在柳如眉榻边的。"传典当行张掌柜!
"当那个满脸油汗的中年男人被押上来时,陆明轩突然暴起:"你这刁妇!五年无所出,
我早该休......""啪!"我将和离书拍在案上,
朱砂印泥溅上他惨白的面颊:"今日请诸位见证,我林晚舟休夫弃妾,
从此与陆柳二人恩断义绝!"公堂外惊雷炸响,百姓的议论声浪几乎掀翻屋顶。
我迎着暴雨走出衙门,十八街商铺掌柜早已撑着伞候在石阶下。"请东家重掌商会!
"绸缎庄王掌柜率先躬身,身后哗啦啦跪倒一片。雨帘中,
我望见刑部大牢的方向升起缕缕黑烟——那是我特意安排在今日焚烧次品布的时辰。
五、烈火烹油半月后的子夜,我独自登上漕运码头瞭望台。江风卷起月白披风,
对岸陆家别院火光冲天,与记忆中那场大火惊人地相似。"小姐,
漕帮兄弟在水道截获十车生铁。"春桃将密信投入火盆,"按您的吩咐,
都换成等重的绣线了。"我摩挲着虎符上的龙鳞纹,前世零碎的记忆终于拼凑完整。
陆明轩要的根本不是蚕丝专营权,而是借林氏商路向北境胡人走私军械。
江面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我转身时,正看见柳如眉提着染血的裙摆跌跪在栈桥上。
她发间金步摇早已不见,怀中紧紧搂着个紫檀木盒。"姐姐救我!"她爬过来抓我的裙角,
"陆明轩要杀我灭......"话音戛然而止,我蹲下身捏住她下巴,
在她瞳孔中看见自己冰冷的面容:"三月初三那晚,你说待我化作焦骨,
你腹中孩儿定会唤你娘亲。"指尖擦过她颈间淤青,"如今这滋味可好受?
"江心忽然亮起数十盏灯笼,兵甲碰撞声由远及近。柳如眉突然疯笑出声,
打开木盒露出半枚带血的虎符:"你以为赢了吗?
北境大军......"弓弦破空声打断她的狂笑,我看着那枚虎符随尸体坠入江中,
转身对匆匆赶来的禁军统领颔首:"逆党已毙,劳烦大人清理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