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呼啸,吹动李无尘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抬头望向那隐没在云霭中的道观,灰白的石阶蜿蜒而上,每一级都爬满了岁月的痕迹。
青苔在石缝间蔓延,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记录着无数求剑者走过的足迹。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断剑的裂口,那断痕参差不齐,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三年前那场败绩。
"青霜剑"萧寒的剑锋划过他脸颊时的寒意,至今仍在梦中萦绕。
那一战后,萧寒立于满地碎剑之上,白衣胜雪,只留下一句:"若想胜我,去苍龙观寻苍龙剑。
"三年间,这句话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他的心神。
如今,他终于站在了这座传说中的道观门前。
褪色的匾额上,"苍龙观"三个大字笔锋凌厉,每一道笔画都像是用剑气刻就。
李无尘伸手推门,厚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仿佛在抗拒着又一个执迷不悟的访客。
观内出奇地空旷。
正殿中央,一个佝偻的身影盘坐在蒲团上。
老者须发皆白,皱纹间夹着岁月的沟壑,像是山岩上经年累月的裂痕。
在他身前,横放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
剑鞘上缠绕着暗青色的龙纹,那些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宛如活物般缓缓游动。
李无尘的视线立刻被那柄剑吸引。
即使未出鞘,他也能感受到剑身散发出的寒意,那不是寻常兵刃的锋利,而是一种近乎天威的压迫感,让他的骨髓都为之颤栗。
"求剑?
"老者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枯枝在风中摩擦。
"是。
"李无尘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为何?
""为胜一人。
"老者终于睁开双眼。
那一瞬间,李无尘仿佛看见了深不见底的古井,又像是望见了无垠的星空。
那双眼睛里既无慈悲,也无冷漠,只有一种超脱生死的平静。
"苍龙剑不杀人。
"老者道。
李无尘冷笑一声:"剑若不杀人,何以为剑?
""剑若不杀人,方为至剑。
"老者的话音刚落,殿外突然响起一声惊雷,震得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是夜,李无尘被带到观后的断崖边。
此处云雾更浓,站在崖边向下望去,只见茫茫云海翻腾不息,时而聚拢如棉,时而散开似纱。
在月光的映照下,那些流动的云气竟隐约呈现出龙形,时而舒展,时而盘曲,恍若真龙游动。
老者将苍龙剑双手奉上。
李无尘接过时,剑鞘触手冰凉,那股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他深吸一口气,拇指抵住剑锷,缓缓抽剑。
剑身出鞘的瞬间,一道青芒乍现。
那光芒不似寻常剑器的寒光,而是带着某种生命般的律动,如同龙鳞在月光下闪烁。
更奇异的是,剑锋未动,空气中却己隐隐传来龙吟之声,低沉而悠远,仿佛来自远古的呼唤。
"挥剑。
"老者命令道。
李无尘沉腰立马,双手握剑横斩而出。
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却见剑光如电,竟将面前的云海生生劈开一道数十丈长的裂痕。
那裂缝久久不散,如同天幕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后面深邃的夜空。
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杰作,心跳如鼓。
这一剑之威,远胜他平生所见任何名剑。
若持此剑下山,莫说一个萧寒,便是整个武林,又有谁能挡其锋芒?
"如何?
"老者问道。
"绝世之剑。
"李无尘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可愿持它下山,斩尽仇敌?
"就在李无尘即将答应的瞬间,他突然感到掌心一阵刺痛。
低头看去,剑柄上的龙纹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那些暗青色的纹路正顺着他的手腕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上浮现出细密的鳞片状纹路。
"此剑认主,亦噬主。
"老者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持剑越久,人越非人。
"三日后,李无尘站在一面斑驳的铜镜前。
镜中的自己己经变得陌生。
右臂完全被青鳞覆盖,那些鳞片坚硬如铁,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更可怕的是,这些鳞甲并非简单地附着在皮肤表面,而是与血肉融为一体,轻轻一动就会传来钻心的痛痒。
"这便是代价?
"他转头质问老者,声音因愤怒而嘶哑。
老者闭目不语,只是轻轻摇头。
殿外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远处传来闷雷的轰鸣。
"苍龙剑本非人间之物。
"老者终于开口,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持剑者,终将化龙。
""化龙......然后呢?
"李无尘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或飞升,或陨落。
"李无尘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凄厉得如同夜枭的啼叫。
"我本为胜一人而来,如今却要变成非人之物?
"他的笑声渐渐转为哽咽,"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
这就是所谓的至剑?
"老者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望向殿外翻涌的云海。
在那云层深处,隐约可见一道修长的影子游弋而过,伴随着低沉的龙吟。
又过七天。
李无尘站在断崖边缘,山风呼啸,吹动他半边己经龙化的身躯。
他的右臂完全被青鳞覆盖,五指化作利爪,左眼也变成了金色的竖瞳,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手中的苍龙剑似乎与他产生了某种共鸣,剑身上的龙纹随着他的呼吸明灭不定。
更可怕的是,他竟能感受到剑的"心跳",那种律动正逐渐与自己的脉搏同步。
山下,一个白衣人影正沿着石阶缓步而上。
即使相隔甚远,李无尘也能认出那是萧寒。
三年过去,对方依旧一尘不染,仿佛时光从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还来得及回头。
"老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放下剑,你尚可保全人性。
"李无尘低头看着自己己经半龙化的手掌,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既有释然,也有疯狂。
"既执剑,何须回头?
"话音未落,他己纵身跃入云海。
刹那间,雷声大作,电光撕裂长空。
翻涌的云层中,一道青影蜿蜒游动,时而隐没,时而显现,最后消失在茫茫天际。
山道上,萧寒停下脚步,仰头望天。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轻声道:"又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