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月无妄
谢无尘的葬渊剑插在最后一名凌霄宗弟子心口,赤色剑芒正贪婪吮吸着金丹精华。
十丈外,铁山河把尸体垒成矮墙,陆青囊哼着小调往傀儡药童嘴里塞毒丹——这场景本该令人作呕,但沈自星发现自己竟麻木了。
"二十七个筑基,三个金丹。
"苏蝉衣擦拭着琉璃灯上新添的裂痕,"凌霄宗外门精锐尽出,看来星髓的事......"她突然噤声。
沈自星左眼的布带无风自落,银芒如涟漪荡开,所过之处血污尽褪。
焦土绽出嫩芽,连谢无尘剑上的魔纹都淡了几分。
"明月夜要来了。
"他望着掌心新生的草叶,"玉无音说的危险,在东南。
"铁山河啃蛟尾的动作一顿:"你咋知道?
""地脉在示警。
"沈自星指尖轻点地面,银光勾勒出蜿蜒脉络,"三百里外有座被浊云笼罩的城池,月圆时会举行祭典。
"谢无尘突然揪住他衣领:"你能窥探天机了?
""是星髓在吞噬我的记忆。
"沈自星平静迎上对方的目光,"每用一次能力,我就多忘一段前世的事。
"他弯腰拾起布带重新蒙眼,"但至少现在,这双眼睛还能派上用场。
"陆青囊的毒丹在瓷瓶里叮当响:"有趣,以魂饲器的案例我见过,以记忆为柴的倒是头回......""闭嘴。
"谢无尘甩开沈自星,"即刻动身。
"(二)暮色中的无妄城像只腐烂的桃子。
沈自星站在山崖远眺,浊气凝成的黑雾在城墙外翻涌。
更诡异的是那些悬在城楼的红灯笼,灯罩竟是用人皮绷制,隐约可见扭曲的五官轮廓。
"百鬼夜行,万灵献祭。
"苏蝉衣琉璃灯映出城门符咒,"是九幽门的‘饲月大典’,他们在喂养某样东西。
"铁山河突然捂住肚子:"他娘的,老子闻见烤人油的味儿了。
""子时开城门。
"谢无尘剑鞘扫开试图缠上脚踝的怨灵,"分头探查,丑时......""不行。
"沈自星打断他,"城内禁制对灵力有反应,必须伪装成凡人混进去。
"他摘下布带,银芒扫过众人,"我用星髓暂时封印你们的气海。
"陆青囊后退半步:"小友,这玩笑......"银光己没入他丹田。
谢无尘的剑刚出鞘三寸,就被沈自星按住手腕:"前辈的魔纹快压不住了,对吗?
"他指尖星辉流转,竟将几缕魔气吸入体内,"两个时辰,我保葬渊剑不反噬。
"苏蝉衣的琉璃灯忽然亮得刺眼:"你疯了?
魔气入体......""总比被凌霄宗围剿强。
"沈自星抹去鼻血,"现在,我是游方郎中,你们是我的伙计。
"铁山河突然咧嘴大笑:"这活儿老子熟!
"(三)亥时的无妄城比炼狱更可怖。
沈自星推着药车穿过长街,车轱辘碾过满地纸钱。
两侧商铺挂着人骨风铃,掌柜们兜售着泡在血坛里的眼珠。
最瘆人的是那些"客人"——他们脖颈系着红绳,绳端没入地砖缝隙,仿佛被这座城牵着走的傀儡。
"阴阳路,黄泉货,活人莫问死人价......"嘶哑的吆喝声从前方传来。
铁山河扮作的挑夫突然僵住,药车撞翻路边烛台,青绿鬼火瞬间燎着他裤脚。
"这位爷,买命钱还是买魂钱?
"枯槁老妪从阴影里爬出,手中托盘盛着两枚眼球。
沈自星按住铁山河发抖的拳头,左眼银芒在蒙眼布下微闪:"买消息。
"老妪黑洞洞的眼窝转向他:"星纹瞳......咯咯......九幽门主等你很久了......"药车轰然炸裂。
沈自星旋身抽出车底短刀,却见漫天纸钱化作利刃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苏蝉衣掷出琉璃灯,蓝焰结成光盾。
"东南巽位!
"她咳着血喊,"阵眼在......"地面突然塌陷。
沈自星坠落时看见谢无尘拔剑的身影,但魔纹己经爬满他半边脸。
(西)水牢腐臭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沈自星被铁链吊在血池上方,星髓正与侵入体内的魔气厮杀。
隔着石栅栏,他听见九幽门徒的狞笑:"星髓宿主不过如此,护法大人何必大费周章......"哗啦!
一桶冰水当头浇下。
沈自星抬头,看见黑袍人袖口的明月纹——与玉无音琴身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家师有请。
"黑袍人指尖挑开他的蒙眼布,"不过在这之前,先挖了这碍事的......"银芒炸裂。
沈自星任由星髓抽干半数灵力,左眼迸发的光辉如烈日灼灼。
黑袍人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化作飞灰,整座水牢开始崩塌。
"山河!
"他嘶吼着挣断铁链,"震位石柱!
"地面传来闷雷般的撞击声。
铁山河浑身浴血撞碎牢顶,肩上扛着昏迷的苏蝉衣:"他奶奶的,老子最恨幻阵!
"沈自星跃上他后背的瞬间,星髓之力顺着接触处涌入壮汉体内。
铁山河双目赤光大盛,竟一拳轰穿七重禁制:"爽!
再来点!
""当心!
"陆青囊的警告被琴音淹没。
玉无音端坐在白骨堆成的王座上,蒙眼白绫浸满血污:"小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沈自星落地时踉跄半步,左眼流下的血泪在掌心凝成星纹:"你师尊在喂养什么?
""明月夜啊。
"玉无音拨动琴弦,穹顶应声裂开,"抬头看看吧,这才是真正的噬灵阵。
"血月当空。
(五)沈自星的银瞳映出地狱绘卷。
无妄城中央的祭坛高耸入云,数以万计的百姓被红绳串成蛛网状,每个人的天灵盖都插着根透明细管。
灵气混合着血肉精华汇向顶端血卵,那东西正随着月华吞吐膨胀。
"千年了,师尊终于要孕育出新天道。
"玉无音的笑声裹在琴音里,"至于旧世界的残渣......"谢无尘的剑光劈开琴阵:"包括你?
""包括我。
"她十指猛地扣弦,音刃将陆青囊的药瓶击得粉碎,"但能拉星髓陪葬,值了。
"沈自星突然冲向祭坛。
星髓之力在他脚下绽开莲华,所过之处红绳尽断。
被解救的百姓木然倒地,眼中却无半分生机——他们的魂魄早己被血卵吸干。
"没用的。
"玉无音幻象浮现在身侧,"你救不了必死之人,就像千年前......"银芒穿透幻象。
沈自星跃上祭坛顶端,短刀狠狠刺入血卵:"但能救未死之人!
"粘稠黑血喷溅而出。
血卵中传出婴儿啼哭,继而化作老者咆哮:"放肆!
"威压如山崩海啸。
沈自星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却仍死死抵着刀柄:"山河!
"铁拳轰碎祭坛基座。
陆青囊的毒雾腐蚀着血卵经络,苏蝉衣的阵纹缠上玉无音琴弦。
而谢无尘的葬渊剑终于出鞘——赤黑剑芒吞没血月时,沈自星看见了真相。
血卵深处蜷缩着玉无音的真身,她心口插着半截断琴,琴弦另一端没入虚空。
星髓自发涌入她经脉,将浊气逼向断琴。
"杀了我......"玉无音唇形微动,"明月夜是陷阱......"沈自星反手将星髓之力灌入琴身。
(六)晨光撕裂血卵的刹那,整座无妄城开始崩塌。
玉无音的白绫随风飘落,露出空洞的眼窝:"师尊在我魂契刻了禁制,说出真相就会......"她的身体突然扭曲。
沈自星来不及收手,星髓之力己裹住那缕残魂:"苏蝉衣!
"琉璃灯应声而至。
苏蝉衣咬破舌尖血画阵,硬生生将残魂封入灯芯:"两个时辰,之后魂飞魄散。
"沈自星背起奄奄一息的玉无音:"够了。
"谢无尘的葬渊剑突然指向他后心:"你早知她是阵眼。
""从看见地脉黑蟒开始。
"沈自星左眼银芒渐黯,"但阵眼未必是敌人。
"铁山河扛着昏迷的陆青囊凑过来:"现在咋整?
"沈自星望向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星髓的余温在掌心流转,映出地脉深处九颗黯淡的星辰。
"找齐九星遗物。
"他握紧玉无音冰冷的指尖,"在天柱废墟,给这世道换个活法。
"血月彻底隐没时,谢无尘突然按住右臂魔纹。
本该发作的反噬迟迟未至——沈自星渡来的星髓之力,正在经脉中流转如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