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能见光的关系(3)
他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很想把她搂进怀里说:“我们留下这个孩子,我会对你负责。”
可是不知道为何,他没有,似乎也没有勇气。
他刻意忽略掉叶知微的所有痛苦,仿佛这样自己的心里才会好受些。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值得。
可是她真的不值得吗?
不,不是的。
他无法欺骗自己,也无法欺骗叶知微,他只留下一句话,我会安排好一切,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却在叶知微轻飘飘的那句:“不用,你放心。
苏总,我会做好一切,不用担心。”
就像他每次交给她任务一般,她都是这个回答。
苏恪在一定程度上恨死了叶知微的无情,到底是谁无情,应该是他才对吧,他也恨极了自己。
其实这么多年,他并不是不悸动,其实那年第一次见到叶知微,他也不是不悸动,但是那个时候的叶知微还是未成年人,苏恪只是叶知微好闺蜜的亲哥哥罢了,他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和其他女孩子都不一样。
明明冷着脸,但是眼中却有化不开的悲伤和倔强。
他见过她笑,是那次在夕阳下接语棠放学的时候。
他看见她,她们俩有说有笑的走过来。
风轻轻吹过叶知微的头发,他才发觉,她真的好美。
苍白的脸颊被夕阳照得红扑扑的,终于有了血色,她穿着深蓝色的高中校服,踩着轻快的步伐。
她梳着高马尾,恬静却充满着青春的气息,他不知道为何目光从妹妹身上移焦到她身上,只知道,他看了很久。
或许再久一些,就会被当做变态。
苏恪在家里弹琴,妹妹说:“你真的吵死了!”
只有苏恪知道,他只是想给知微留下印象,故意凹造型,没成想知微真的听进去了。
“哥,这首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名字?”
正巧传来苏父苏母喊吃饭的声音,苏恪很快的说了一句:“哦,风居住的街道。”
就匆匆去帮忙,叶知微没记住,多年以后找了很久才又找到了这首歌。
因为叶知微也就只问了苏恪一次。
苏恪看着叶知微小心翼翼吃饭的样子,她的眼睛像小鹿一样不安又敏感,鬼使神差地就夹了一筷子放在她碗里,他看见她呆愣了一秒,随即把头埋得更低了,不住调侃道:“又不是看书,不要把头埋那么深。”
叶知微的脸红到了耳根子,苏父苏母温柔的看着这几个孩子,忍不住笑着。
傍晚时分,苏恪看着叶知微攻克一道道难题,他由衷赞叹:“我家语棠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
惹得苏语棠上手就开始捶苏恪,一边打还一边说:“叫你胡说!”
她挠乱了苏恪的头发,可是兄妹俩却笑得很开心。
叶知微很羡慕他们这样的关系,她心想,如果爸爸妈妈还活着,是不是自己也会有个小妹妹,或者弟弟?
是不是他们也可以一起学习一起玩,忍不住产生了一丝悲伤,可是下一秒她就被苏语棠搂的紧紧的。
这一切都在那一天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恪看着满头是血的苏语棠,他从没见过那么安静的妹妹,她倒在冰冷的地上,雪花一片片砸落,天空红的更厉害了,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冷,他只觉得好难过啊。
他颤抖的抱起妹妹的身子,却觉得温度很低,他哭喊着让医生快点救救她,他试图把衣服脱下穿在苏语棠身上想让她暖和一点,他用手按住她的伤口试图让这伤口不要再继续流血了。
他看见......一旁无措的叶知微,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神慌乱,却逐渐变得冰冷。
语棠死了,被推出来的时候己经发青,他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他跪倒在地,他说:“语棠,你快起来,哥哥再也不跟你开玩笑了。
你起来,起来啊......语棠,哥哥带你去迪士尼好不好?
给你买最新的手机?”
“别睡了,我求求你......我不能没有你啊。”
他捂着她的手,他哈气给她,却被医生阻拦,他克制不住要往前冲,不想妹妹的尸体被推进太平间,他祈求,可是医生说他过于激动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可是一切都在也无法弥补了。
叶知微在一旁看着他,也忍不住不断的流下泪水,像是无法停驻的小溪,最终汇流成河。
他很责怪自己,他在想如果语棠那天放学,他没有在学校做他的项目就好了,如果能够接她一下就好了。
警察抓起来了所有的有关的人,苏恪冷冷地看着他们,看着那几个小混混和那几个女生,他的眼神阴狠而凶残,他发誓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他听见那些人说了很多,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们说:“我们原本想弄叶知微的,谁知道她跑了,这才......”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站起来就说:“你们胡说!”
可是叶知微却站出来说:“哥,都是真的,对不起。”
她的眼神仓促又慌张,她紧紧扣着自己的衣袖,无助地望着前方。
叶知微内心无比希望他能够原谅她,但是她又不希望他原谅她。
他失望的望向她,似乎不敢相信,似乎绝望。
他突然一瞬间很后悔,仿佛自己引狼入室一般,叶知微当然能看懂这个眼神,那眼神中分明有不解和怨恨。
这一瞬间,他们俩之间就隔了一条银河系,再也跨不过去了。
他深深地看着她,看了很久,突然嘲讽的笑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身离开了。
留下叶知微一个人在原地泣不成声。
叶知微写了道歉信,他没看,当着她的面丢进了垃圾桶,叶知微站在他们家门口,他没理,他爸妈也没理,叶知微哭了很久,她知道自己己经罪无可恕,最后跪在了他们家门口。
苏母终究是于心不忍,她打开门,把叶知微拉了起来说:“回家好好休息,不要哭了。”
然后不再看她一眼,关上了门。
门关闭的那一声仿佛一道枷锁,彻底锁住了叶知微的心,她曾经敞开的心扉再次永久地关闭。
外面下着小雪,地面上结起冰,叶知微还是穿着单薄的校服,似乎在惩罚自己一般,一瘸一拐的走着,她己经跪了很久,舅舅舅妈说如果他们不原谅你,你也别回来了。
她在想,我真的有家吗?
哪里又是她的家?
她的双颊己经冻的通红,她没有一分钱,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她很无助,仿佛天地之间,世界都被这白雪渲染的一尘不染,而自己己经千疮百孔,是罪无可赦的恶人,是杀人犯。
是她杀了苏语棠,是她杀了苏恪,苏父苏母,是她杀掉了美好的这一切。
她开始怀疑自己,怀疑爸爸妈妈的死,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一颗灾星,因为好像沾染上自己的事物都会变的不好。
因为自己住进了舅舅舅妈家,他们还要多花一个人的钱,难怪总是和大哥吵架。
因为自己不懂得变通交际,所以同学们也不喜欢自己,所以那些小混混才想要伤害自己。
原来,都是因为自己本就是个不幸的人。
其实那一刻,她有点活不下去了,生活压的她上不来气,她好像没有勇气继续走下去了。
是苏恪,不知道为何他没有管路上滑不滑,跑着过来,套了一件羽绒服在叶知微身上。
只不过那件羽绒服是苏语棠的,他说:“你要好好记得,这是语棠的。”
他的语气再也没有温柔,像是黑夜一般,再也看不到清晨的光亮。
他说:“你饿吗?
我带你去吃饭。”
他带着她去了他们仨经常去的馄饨馆,给她点了一碗馄饨,多加一份热汤,他知道她不喜葱花,香菜,便一样都不加,只放了少许香油和醋。
那一瞬间叶知微才不那么想死。
叶知微颤抖着吃下一口,却觉得嗓子堵得慌,眼泪扑簌簌就掉下来了。
她的鼻涕堵住了鼻腔,憋的她难受极了,她己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苏恪下意识的抱她入怀,拍了拍她的背,却不想她哭的更凶了。
苏语棠的葬礼安排在了初春,叶知微亲眼看见,原本跟她身高差不多的语棠被烧做了小小的骨灰盒。
苏恪抱着骨灰盒,清泪滑落,他没有擦,他穿着黑色的衣服,白袖箍,步履沉重的往前走。
他的头顶打着黑伞,她跟在后面,看着似乎己经突然老去很多的苏父苏母,她看着苏母哭的泣不成声,苏父搂着她,带着她往前走。
她亲眼看见,骨灰盒被埋在了墓里。
盖子合上,上面刻着字:爱女苏语棠之墓。
父亲:苏晨舟 母亲:江玥 兄:苏恪她看见苏语棠的音容笑貌似乎还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她咧开嘴笑着,仿佛在对叶知微说:“别怕,我一首都在!”
叶知微在她的墓前放了一束她最爱的雏菊,她希望真的有来生,如果有来生,她一定做那个救她保护她一辈子的人,不管是怎么样的关系,她都要保护好她,她心里默默想着:等等我,语棠。
苏家没有再见叶知微,仿佛从来没有相处过,其实苏父苏母知道不是叶知微的错。
但是他们无法接受女儿是为了救她而死,苏恪也没有见她他在忙着毕业论文,还要攻读硕士。
可是时间越久,他就越恨,因为家里处处都是语棠的气息,他看着桌子上的闹钟,是他十八岁的时候,语棠说:“哥,希望你大学的时候不要熬夜。”
桌子上还有兄妹二人的合照,苏恪其实很少哭,可是看见语棠,他就一定会掉眼泪,有时候他很想把这张照片收起来,可是他舍不得,语棠那么怕冷却死在了冬天,他怕放在抽屉久了,就不想拿出来,他怕时间久了,他就会逐渐模糊语棠的模样,从而忘记失去语棠的痛苦,忘记曾经有这样爱自己并且自己也爱的妹妹。
他不知道该怪谁,那几个人己经绳之以法,母亲因为日日痛心而逐渐有些精神失常,而父亲也无心工作,苏氏一天天败落,董事会也开始提***讼。
这一切让人焦头烂额,他突然觉得,叶知微不该那么好好的活着,准确来说不应该活得那么轻松,他想让她也痛苦,虽然他知道这不是她的错,他知道她也是无奈的,她也是被逼的。
他知道自己不能迁怒于她,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
他想不通应该怎么办,他走到学校门口,他看见叶知微过得并不好。
她自从语棠死了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她的眼下乌青发黑,她变得更冷更不爱笑,有时候同学调侃她是杀人凶手,她会站起来把桌子推倒,同学们都害怕她,虽然不敢惹她但是也离她更远了,她成了被孤立的存在。
他看着她,他觉得她的状态不对,他不想让她也出事。
于是乎他买了三明治,带了热的牛奶,站在校门口递给了叶知微,叶知微下意识就想拒绝,因为她觉得自己己经不配和他有瓜葛。
可是苏恪强硬的一定要她收下,叶知微愣了一下,随即装进了包里。
他知道自己一定也让她很难过吧。
一起难过吧,叶知微。
苏恪开始用大量的事情麻痹自己,可是一到冬天他就会不住的想起语棠,然后他开始喝酒,试图忘记,可是越想忘记脑子就越清醒,他头疼欲烈,时常疼得想要用撞墙来缓解。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快要绷不住,就会开车到语棠的墓前,一坐就是一夜。
他想,他要好好活下去,才能照顾好这个家,撑起整个苏家,他放弃了攻读研究生,立刻接手苏氏,苏氏很快就重新站了起来。
他也变得雷厉风行,曾经温和的脸多出了许多棱角,可是却让人不敢靠近,他阴鸷又紧密,别人看***他在想什么。
他好像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完全不谈情爱,他让人害怕可是却没有人真的想要知道苏恪究竟在想些什么。
苏恪也不喜欢把自己的心事讲给外人听,因为会暴露自己的脆弱,因为会自己会像一个可怜虫。
公司的员工看见他常常不敢出一口大气,只有苏恪自己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有多苦,要用多少无情才能掩盖内心的脆弱。
他有的时候一个人待在办公室,灯全部熄灭了他也不走,他沉浸在这黑暗中,似乎此时此刻才能感受到久违的平静。
呵呵,叶知微,原来我们都过得不好,原来我们都是天地间的一介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