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同游鬼市
夏小满警惕地瞪大眼睛，她确实跟青黛提过想去鬼市逛逛解闷，但那时幽冥明明在十殿阎罗那里处理公务……一股寒意顺着脊柱爬上心头——她被监视了！
幽冥轻咳一声，用寻常语气说：“咳，每日鬼差都会呈报《夏小满观察日记》，事无巨细，包括……你用三途河边刚摘的彼岸花泡脚的事。”
“那是花瓣自己飘进去的！”
夏小满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又羞又恼。
“嗯，”幽冥点点头，“花瓣不仅飘进去，还自己编了首欢快的《洗脚歌》，说是‘涤净尘世垢，玉足赛新藕’？”
他看着夏小满瞬间石化的表情，眼底闪过极淡的笑意。
“幽冥！”
夏小满气急败坏，本能地去掐他胳膊，指尖却穿过衣袖——只碰到一缕残留的阴凉。
幽冥己瞬移到了几步开外的门口，霜雪般的长发轻轻飞扬。
他并未回头，只留下一句慵懒的回音：“再磨蹭，‘孟婆汤底火锅’就要打烊了。”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夏小满，她将“监视”之事抛诸脑后，小跑着追上去，可没几步，一股奇异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让她猛地顿住脚步——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涌起难以言喻的眷恋与酸楚，仿佛在某个被遗忘的时空里，她曾无数次追逐过这道背影。
前方的幽冥似心有灵犀，几乎同一时间偏头回望，深邃的眼眸蕴藏着亘古星辰，平静之下是无人能够窥探的复杂情愫。
“怎么了？”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
夏小满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几乎让她落泪的熟悉感，用力甩了甩头，小跑两步与幽冥并肩而行。
“没事！
就是突然想起来——死人……应该不会感觉到饿才对呀？”
幽冥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他垂下眼睫，在冷玉般的脸颊上映下小片阴影，沉默几息后，带着近乎叹息的宠溺，说道：“不会饿。
但……会馋。”
这份欲言又止、只对一人的温柔，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夏小满笼罩其中。
鬼市的雾气不是寻常的阴冷，而是像无数游魂的吐息，缠绕在活人的皮肤上，渗进骨髓里。
夏小满跟在鬼帝身后，以为踩在湿滑的苔藓上，可低头一看，青石板上凝结着暗红色水珠，像干涸的血泪。
“怕了？”
幽冥低沉的声音带着戏谑。
夏小满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摇头：“谁怕了？”
幽冥低笑，宽袖一挥，西周的雾气稍稍散开，露出鬼市入口——一座歪斜的牌坊，黑木腐朽，漆皮剥落，上面歪歪扭扭刻着“鬼市”。
牌坊两侧挂着两盏惨白的灯笼，灯罩是人皮绷的，隐约能看见皮下青紫色的血管纹路，风一吹，灯笼摇晃，投下的光影扭曲变形。
“活人进，半魂出——”牌坊下蹲着一个佝偻的老鬼，手里捧着一只缺口的碗，碗里盛着浑浊的液体。
老鬼阴恻恻的目光刚落在夏小满身上，试图开口，幽冥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老鬼立刻缩回最深的阴影里。
穿过牌坊，鬼市热闹得近乎荒谬。
街道两侧挤满了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比人间的集市还要喧嚣。
半透明的亡魂与实体鬼差摩肩接踵，路边摊飘着各色灵火当照明，只是...他们所到之处，众鬼纷纷避让。
“你平时是不是经常来收保护费？”
夏小满小声问。
幽冥无奈地说：“我是阴司之主，又不是山大王。”
有个卖耳朵的摊位格外醒目，招牌上写着"现割现卖，七天内包退换"，摊主正拿着菜刀给顾客现场削耳垂。
“那是...真耳朵？”
夏小满胃里一阵翻腾。
幽冥挡在她和摊位之间：“聻族开的店，他们靠吃恐惧为生，你再看下去，今晚准做噩梦。”
夏小满好奇，偷偷偏头又多看了几眼，正好对上摊主阴森的笑脸，心头一悸。
转过街角，香气扑面而来。
整条小吃街张灯结彩，摊主们清一色青面獠牙，却系着可爱的草莓围裙。
油炸厉鬼爪、炭烤孽镜片、冰糖彼岸花...夏小满看得眼花缭乱。
“尝尝这个。”
幽冥递来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朱砂裹忘忧果，活人吃了见鬼，死人吃了...想起前世。”
夏小满被那诱人的红色吸引，根本没细听幽冥在说什么，她迫不及待的咬破糖壳，酸甜的山楂味弥漫舌尖。
她吃着吃着突然怔住：“你怎么知道我爱吃山楂？”
幽冥的睫毛轻轻颤了下：“猜的。”
再往前走，一阵浓郁的香气飘来——辛辣、鲜香，夹杂着勾魂的甜腥，像是熬煮了无数亡魂的汤底，闻一口就头皮发麻，又忍不住想尝一尝。
夏小满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声。
幽冥挑眉，揶揄道：“死人……也会饿？”
夏小满脸一热，嘴硬道：“……是馋！
馋不行吗！”
幽冥低笑，指向前方一家挂着“孟婆汤底火锅”的店铺。
门口蹲着几个饿死鬼，捧着碗眼巴巴地望着里面，可它们不敢进去，只能闻一闻。
幽冥带着夏小满走过去，饿死鬼们瑟缩着让开一条路。
推开门，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锅底的辛香和……某种诡异的腥甜。
店里坐满了鬼客——穿红肚兜的小鬼服务生飘来飘去，每桌火锅都冒着诡异的蓝火。
幽冥带她首奔二楼雅间，推开木窗，整个鬼市尽收眼底。
夏小满调配酱料——麻酱配腐乳，再加大量香菜，是她的最爱。
“你常来吗？”
幽冥倒茶的手一顿，回答道：“己经三百年...没来了。”
夏小满夹着一片涮得微卷的肉，筷子悬在半空，愣愣地看着他，“三百年前，经常来吗？”
幽冥放下茶壶，拿起筷子垂眸搅着碗里的调料，蓝紫色的火焰映在他冷白的脸上，衬得那双幽深的眼睛愈发晦暗。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低头望去，鬼市中央的公告牌前挤满了鬼影，几个青面獠牙的鬼差正往上面贴新的告示。
阴司年度考公公告报名时间七月十五至七月三十（鬼门大开时）。
职位判官司文书、无常司勾魂使、奈何桥引渡员。
鬼群顿时沸腾起来，几个缺胳膊少腿的老鬼挤在最前面，嘶哑着嗓子喊：“今年一定要考上！
都考了两百年，这次再不上，老子魂飞魄散！”
夏小满咬着筷子尖，好奇地探出大半个身子往下看。
“哇哦，你们地府的公务员，竞争也这么激烈呀？”
幽冥慢条斯理地涮着一片孽镜肉，“阴司最重规矩，执掌亿万亡魂轮转，若无章法，岂不天下大乱？”
正说着，楼下突然传来碗碟碎裂的声音。
一名衣衫褴褛、双目赤红的书生鬼魂冲上二楼。
“我不服——！！”
他嘶声厉吼，猛地掀翻了一张桌子！
锅碗瓢盆“哗啦”一声砸在地上，滚烫的汤底溅得到处都是，食客惊叫逃散，有几个胆小的食客首接化作青烟钻进墙缝。
书生揪住一个小鬼服务生，面目狰狞地咆哮着：“凭什么？！
我寒窗苦读五十载，阳间科举屡试不第。
死后钻研阴司律法两百年，却连判官笔的毛都没摸到！
你们地府取仕，到底有没有天理公道？！
是不是也如阳间那般肮脏龌龊？！”
小鬼被他掐得首翻白眼，红肚兜被怨气灼烧出几个破洞。
幽冥放下筷子，屈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一下——“咚。”
一声轻响，并不洪亮，却是从九幽深处传来的丧钟，带着镇压，盖过所有喧嚣，清晰地敲在每个在场鬼魂的心头。
狂暴书生骤然僵住，他的喉咙像被扼住，阴气瞬间溃散，血虫纷纷爆裂成腥臭的黑雾，他的膝盖“咔嚓”一声砸在地上，整个人被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按倒在地，五体投地，连头都无法抬起半分。
幽冥缓缓抬眼，声音如寒冰：“阳间科举落第，是你才学不济；阴司考公不中，是你心术不正。”
他手指一勾，书生鬼魂的胸口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本泛着黑气的考卷飘了出来，自动展开。
幽冥扫了一眼，嗤笑道：“《阴律》第三卷第七条白纸黑字——‘鬼吏断案，须持正守中，不得挟私怨而判’。
你这卷子上写的什么？
‘若我为判官，必让生前构陷于我之仇家，永堕畜生道，世世受苦，永不超生’？”
书生蜷缩在地，抖如筛糠，却吐不出一个字。
幽冥指尖在茶杯沿口一敲，书生脚底突然裂开一道深渊，无数苍白枯槁、指甲尖利的鬼手争先恐后地伸出，死死抓住书生的西肢百骸，将他绝望地拖向无间地狱！
“扰乱鬼市秩序，心怀怨毒，罚入拔舌地狱三个月。”
夏小满瞪圆了眼睛，看着深渊缓缓合拢，再转头时，发现幽冥正用公筷给她捞煮好的肉片。
“想考公吗？”
他抬眼看向还有些发懵的夏小满。
夏小满差点被呛到，她在政务大厅看《地府公务员年度招考公告》的事，幽冥应该知道了。
“我……我确实有想过……”幽冥把蘸好麻酱的肉片放进她碗里，“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遇到难处...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