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梦被锁住了。锁在一条根本没有尽头的隧道当中，已有二十五年。“你好，我是林谢，
已经电话预约过了。”“您好，林先生，欢迎来到明心心理工作室。
您预约的时间是今日上午十点三十分，这是您的登记表，请您先填写，
稍后我帮您预约张医生。”“好的，谢谢。”我点点头，
伸手接过漂亮女护士手中的那张登记表，开始填写上面的内容。登记表的内容并不复杂，
只有简单的几栏。第一栏是个人基本信息：姓名、性别、年龄、联系方式。
第二栏是个人的社会信息：职业、文化程度、婚姻状况。前两栏我很轻松的如实填写，
但当看到第三栏：主诉、现病史、既往史……我开始陷入痛苦的回忆。我叫林谢，
今年45岁，研究生毕业，之前作为一名建筑工程师就职于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现已离职，
未婚。近几年房地产行业很不景气，但好在我就业时间早，经历过“创造泡沫”时代，
所以也积累下不少积蓄，生活无忧。可我内心几十年来时刻惶惶不安，巨大的心理压力，
导致我不曾专注于个人情感，所以至今未婚。——“应该是在我二十岁那年，
我发现我的梦被锁住了。至此三十年来，我一直反复进入到同一个梦境。
梦中我被困于一条灯光明亮的隧道，我在梦中也曾经尝试了无数种方法，但始终无法脱困。
”“那是一条什么样的隧道？”张医生一身职业装扮端坐在我对面。她可能是南方人，
声音十分妩媚，对异性有莫名其妙的吸引力。但她身材娇小、娃娃脸，显得十分稚嫩。
用现在的网络词汇形容的话，应该是这样两个词汇：萝莉外表、少御音。见我有些愣神，
张医生似乎察觉出了端倪，随后她直了直身子继续说道：“林先生，
想必您来之前对我们工作室也做过了解，我们在心理治疗方面足够专业。
而且我本人也是晟南大学心理学专业博士生毕业，对于心理治疗方面也有十分丰富的经验，
所以您大可不必有所担忧，可以完全卸下心中防备，把我当成一个倾听者。”“没有没有，
不好意思。我从未怀疑过你……你们的专业，我只是最近没有休息好，精神有些恍惚，
刚刚走神了，抱歉。”我尴尬地解释。张医生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镜片，眼神真诚地看向我，
继续问道：“您现在可以向我讲述一下，那条隧道是什么样子吗？”我点点头，
再次陷入到诡异梦境的回忆当中。“那是一条简单但不普通的隧道，因为以我的了解，
现实世界当中根本不需要这种隧道。”我曾经大概丈量过隧道的高度和宽度，
它的宽度正好是我十步的距离，按照我180公分的身高计算，
我的一步距离大概是65-80公分，按照平均值和误差就以70公分通算，
那它的宽度大概就是7米。另外我的身高加臂展再加上我一般水平的弹跳，
大概能摸到的距离应该在230-250公分，即便如此我依旧无法摸到隧道顶部，
甚至无法触摸到顶部安装的那些一直亮着的老式灯管，目测距离还相差50公分左右，
所以隧道的高度应该是在3米上下。整个隧道两侧都是硬化水泥墙壁，隧道呈弓形一直延伸。
普通的公路隧道的宽度确实是七八米的宽度，但高度至少要在五米以上，
那条隧道的高度远远不够，这样根本无法满足载货车辆的通行，而且，
隧道的地面并未做过硬化处理，完全就是平常的松软土质地貌，
这也就可以排除铁路隧道的可能。这样就只剩下市政隧道这一种可能，
但这类隧道要么是行人隧道，要么就是管道线路的专用隧道，
但这两类隧道完全不需要如此的高度和宽度，可能性也不大。所以，
至今我都不理解这条隧道的用途是什么。“我看林先生的登记表中提到，
您之前的工作是建筑工程师，这边听您讲解隧道的分类，感觉确实十分专业。
”张医生面带微笑，语气轻松，甚至略带恭维，属实让我们之间交流的氛围变得轻松。
可我说实话，她妩媚的声音很容易撩拨到我单身四十多年的心绪。“您客气了，
毕竟建筑设计是我的职业，对隧道方面多少也有点经验。”我端起面前桌面上的水杯，
轻抿一口之后浅笑着回应。“恩，您在主诉当中还提到，您曾经探索过这条隧道，
甚至沿着隧道行进了五年时间，能否再详细讲述一下这个过程。”张医生端坐着，
将记录板抵在小腹上，手中拿着一支银色的钢笔，眼神和善地看向我。我点点头，
叹口气继续说道：“首先，那个梦是连续的。”在我发现我被困在相同的梦境之中之后，
我在梦中选定了一个方向，然后在隧道当中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下去，直到我每次醒来。
为了方便记录，我从一处存有裂缝的水泥墙壁上，抠下来一块拇指盖大小的水泥石块，
用它在我途经的隧道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刻画出一个我平时绘图时才用到的一种标记。
那段距离是我正常步伐的一千步，按照我平均步伐计算，
每个标记之间大概就是七百米的距离。第一次这样做时，直到我醒来，我一共标记了8处，
8000步，换算下大概5-6公里的长度。“不好意思，林先生，我本不该打断您，
但趁着您喝水的这个间隙，我能向您提两个问题吗，希望您不要介意。”张医生轻声询问道。
“没……没关系，您随时可以提问。”我吞咽下口中白水，回应道。“谢谢，第一个问题，
您刚才说到标记，那是一种什么标记，是否是你们行业内专用的标识？”“是的，
建筑工程师在制图时会用到大量的特殊标记，这些标记是行业通用的规范符号，
用于准确传达设计信息，确保图纸简洁、专业且易于理解。
而我用到的那个标识是一个箭头加后面的字母i＝1/1000，
解释一下就是箭头代表方向，i＝1/1000就是我一个标识的距离比例就是一千步。
”我把手中的水杯再次放回到桌面，然后解释着。“哦？
i等于1比1000是图纸上的比例标识吗？”张医生停下手中的书写，抬起头看向我，
眼神当中明显有些疑惑。我赶紧点头补充道：“是的，这些标记十分统一和严谨，
必须遵循国家和行业标准，确保不同专业人员，
例如建筑师、结构工程师、施工人员等能够快速准确理解图纸含义。”“哦？原来如此。
”张医生若有所思，随后手中钢笔在纸上流畅的滑动几下之后，
再次抬起头看向我说道：“受教了。第二个问题，您刚才提到，
您第一次记录就做了8处标记，您是如何在梦醒之后还能确定是8处的呢？”“因为，
梦是连续的。”我立刻回应。但说完这句之后，我故意留了几秒钟的停顿，我盯着张医生，
见她并没有插话的意思，于是我继续说下去：“我每次从梦中醒来，精神多少都会有些恍惚，
这导致我梦中的记忆也并不是很清晰。那时我只记得进行了这样的试验，
但也拿不准到底是记录了几处，于是在我当天晚上再次进入梦境，进入到那条隧道当中之时，
我原地掉头，开始向相反的方向往回走。”回忆到此处，
我感觉我的后背已经开始慢慢渗出汗水，我那件白色的衬衫从后面看的话，
应该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印记。“走了大概几百步之后，
我真的在墙壁上发现了上个梦中留下的标记！”我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张医生察觉出我的异常，轻轻提起一旁的水壶，帮我把面前的水杯重新注满。“没关系，
谢谢。”我点头感谢，随后继续说下去：“我确定那就是我亲手刻画下的标记，
我发现那个梦原来真的是连续的。其实本就有迹可循，可能是我当时过于慌张，
第一时间并未发现，
我当时手中分明还一直攥着那枚我从墙壁上扣下来的水泥石块……”在确定梦是连续的之后，
我一时难以接受，反复地自我调节了好久之后，我才又继续在隧道当中往回走去，
直到数清楚我试验开始时留下的标记，一共8个，5-6公里。
随着我反复进入这个梦境的次数足够多之后，
我也逐渐能够在梦醒时分记住了梦中的诸多细节。
于是我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去进行那个试验，我记得足足有五年的时间。五年，
一千八百二十多天，我反复入梦一千七百次，留下了两万两千个标记，一千五百四十万公里，
可以绕地球384圈！说到此处，我表情痛苦至极，掩面难言。张医生叹息一声，
随后竟然起身从她的办公桌上取来一包香烟和一个精致的陶瓷烟灰缸摆在我的面前，
她轻声说道：“林先生，要来一支吗？”我挪开双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随后问道：“您这儿……还可以吸烟？”“哈哈哈，谁说医生就不会吸烟呀，
还是有规定说女生不能吸烟？”张医生微笑着，从蓝色烟盒当中抽出一根细支的香烟，
递给我，而后又从口袋当中掏出一只打火机，看向我继续说道：“要来一支吗，
或者如果您不抽烟的话，能否允许我来一支？”“不介意，我也有烟瘾，我带火了，谢谢，
谢谢。”我连忙摆手，拿出自己的打火机点燃了张医生递来的那根细支的香烟。
“这烟甜甜的，味道不错。”我盯着蓝色的烟嘴低声说道。“哈哈，抽的惯就好。
”张医生轻笑着，也点燃了她嘴里的香烟。我们二人吞云吐雾，谁也没有再说话，
烟雾很快弥漫、萦绕在我们二人身边，让我方才紧张的心绪得以舒展。直到一根香烟吸完，
张医生这才说道：“要再来一根吗？这种细支的烟量小，怕您抽着没劲儿。”我摆摆手，
回应道：“谢谢张医生，可以了，其实也我带着，您想要再来一根的话可以试试我的。
”说完，我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粗支的中华烟放到桌面上，推动到靠近张医生的那边。
“您可以叫我张青儿，我虽然是您的主治医师，也是您的聆听者，所以无需见外。
”张青儿说完，重新拿起记录板坐回到我对面，随后继续说道：“看林先生抽烟的品味，
想必您平时的生活水平挺高的。”“哪有，我虽然离职了，但还有些积蓄，
再加上我本就一个人生活，
也没有什么大的开销……”——这可能是她们心理医生缓解病人焦虑的手段。
她并没有急于继续围绕我的梦境问下去，而是与我简单聊起家常、八卦。“所以说，
您这几十年来都没有谈过恋爱呀，林先生确实是黄金单身汉。”“哪有，
我只是不想害了人家……”“我看您是眼光太高啦……”她时而风趣幽默，时而诙谐调皮，
一点点缓解了我焦虑、紧张的心绪。我们又吸了几支香烟，喝过几杯水，
待我的情绪彻底平稳之后，张青儿方才又把话题转移到我的梦境之上。可能是室内温度上升，
张青儿也感觉到了闷热。她起身打开了室内的窗户，随后又把散开的长发扎在脑后，
这才重新拿起记录板端坐回到我对面。“林谢大哥，如果您现在可以的话，我们继续。
”我一脸轻松地回应道：“青儿，我们继续吧。”经过方才的闲聊，
我们之间的氛围关系似乎已经慢慢发生了转变。张青儿才三十岁，
她已经改口喊我“林大哥”，我也没有必要故作矜持，开始称呼她“青儿”。
借用张青儿的一句话：这种称呼并不是忽略了两人之间的边界感，
反而是为了拉近我们倾诉者与倾听者之间的距离。“好，两个问题。第一，
林谢大哥是如何把这些数字记录的如此清楚的？第二，你是每次睡觉都会做梦，
然后进入到那个隧道当中吗，如果是这样，那为何少了近一百二十次记录？
”张青儿缓缓在记录板上写下这两个问题，随后看向我。“我在那段时间，
就是在逐渐能够清晰梦中记忆之后，就开始在日记当中做了记录。
你的第二个问题就是我最惶惶难安的地方。”我每次入睡无一例外都会回到那个连续的梦境，
无一例外都会进入到那个没有尽头的隧道。那仿佛是我另一半人生，一半被锁住的梦中人生。
少记录的那一百二十次，并非是我得到了短暂的解脱，而是我通过各种手段使自己没有入睡。
五年里，我少睡了一百二十天，这导致我那段时间精神十分衰弱，甚至住院治疗了几个月。
直到我发现无法改变现状而逐渐接受现实，又重新入梦继续完成那个试验。
也让我毕业之后重新回到校园，选择了建筑行业，完成研究生学业，
在这期间又选修了隧道专业。“等一下，林大哥，你刚才提到，毕业之后又重新回到校园，
开始的建筑行业研究生学业？”张青儿满眼疑惑地盯着我，倒让我有些不自在。
我点点头回应道：“是的，我最初的大学本科专业是经济学。”等我说完，张青儿若有所思，
她将钢笔抵在下颚，沉思片刻之后，继续问道：“那你又如何在那五年试验当中，
选择了你建筑绘图时用到的标记？你那时明明并没有接触建筑行业吧？”晴天霹雳。
我感觉我的大脑当中有一根弦突然间绷断了，一股巨大的电流瞬间直击全身。“这？
”我哑口无言。是啊，那五年里我并没有学习建筑知识啊，
那我的标识和对隧道的测量方法是如何得来的？难道是我记错了那五年的现实里的时间？
那五年是发生在我读研期间？不对，我明明记得那时候我在一家金融证券公司实习，
还拿到了那家公司的正式职位，是我后来住院之后才放弃了那个待遇优厚的职位，
重新进修的建筑专业。为此我还与我父母起过争执，我还恼怒过他们不理解我。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记忆里的时间线一直是错的？错了，错了，
这不对啊……我的大脑生疼，眼前逐渐昏暗，眩晕感愈发严重，
我好像处在了即将昏迷的边缘。“咔哒！”一声清脆的金属声音让我瞬间清醒，
回到现实——那是张青儿打火机的声音。我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的景象逐渐由朦胧、模糊逐渐变得清晰。“青……青儿？”当我彻底恢复视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