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养我的神君说,我是饕餮。因为馋,把自己吃了,只剩颗头。
所以陷入了灵智未开的混沌状态。只要开了灵智,就能化形。可几千年过去了,
我依然灵智不开。神君要下凡历劫,又怕我在神界没人管束,便一脚把我踹到凡间。
我估摸着是要我也来历个劫吧。1.可是神君好像忘了封我神界记忆。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凡间爹娘位高权重还特别疼我。有锦衣玉食,还管饱管够。
幸福开心的活了十几年,我觉得凡界是六界最最好的所在了。娘亲说,
我是国师算出的“气运神女”,得之得天下。所以我要么嫁给皇上,要么就得死。
当权者是不可能让我流落在皇室以外。我听不大明白,但看到那张脸,就同意了。
大虞朝皇上萧远山,惊为天人。因为他真的跟天上的神君长着同一张脸,我好想念的一张脸。
他每天会来陪我,吩咐人给我送山珍海味。他说喜欢我率真可爱,不会害他。
我为什么要害他呢?他是神君,还给我吃不完的美味珍馐。我欢喜还来不及呢。直到那天,
宫里来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宫女们说,那是摄政王妃,也是太后的侄女。摄政王战死,
便来投奔太后。然后我就好几天没有看见萧远山,心里空空的。
但是好吃的还是流水一般送来,我心里又满满的。我最爱吃的是酱肘子,
宫人在背后都笑我没见过世面。可酱肘子软软糯糯喷香扑鼻。
一口下去全是酱汁……我就爱这个“这么个粗鄙不堪的人,怎配为后?”一声娇滴滴的嫌弃,
混合着脂粉的浓重骚味飘进了我的寝宫。我能闻到人本质的味道。娘亲是甜的,婴儿是香的,
皇上是涩的,爹爹是清冽的。进来的这个人,是骚的。我不喜欢她,便没有搭理,
自顾自的吃着大肘子。突然肘子被人端走,我很不高兴。一把夺过盘子,将来人推了一把。
不想对方跌了出去,口吐鲜血。我吓一跳,不可思议看着她,怎么会有这么脆弱的人呢?
2.萧远山来的时候黑着脸,大发雷霆,罚我跪在殿外。不管是在神界还是凡间,
他总是温和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大火气。一桌子好吃的还没怎么吃就被撤走了。
我很不高兴,皇宫上空也就阴云密布。可是娘亲说要听皇上的话。我便乖乖跪在殿外,
看着皇上抱起骚人,进了我的寝殿。过了一会,皇上出来对我说:“圆圆,
阿岁天生心脉闭塞,又被你打伤。太医说要用心头血入药方可得治。就用你的心头血吧。
”我问他凭什么?他说:“你不是气运神女吗?你的心头血总归会比旁人的有用。
”我真的生气了,这个人不是神君,神君不会舍得伤害我的。我豁然起身,
“我不……”我被侍卫堵了嘴,押着重新跪下。萧远山直起身子,语气冷了几分:“皇后,
你莫要胡闹。朕答应你,待阿岁身子转好,朕便跟你圆房,给你子嗣,让你坐稳这后宫主位。
”我听不大明白什么四,什么五。我只知道我不想被挖心头血,我现在是凡人,好疼,会死。
我又急又怒之下,爆发一股冲力,挣开三个侍卫的羁押,转头就跑。还没跑出几步,
身后的人疾言厉色的喊道:“你难道不顾你的父母了吗?”我定在原地挪不动脚。
我在凡间有爹娘,对我极好。过去有记忆的几千年和忘掉的不知道多少年里,
从没有谁对我那么好过。我的心像被人攥住一样难受。我脑子迷糊,
从有记忆以来就一直迷糊。我想不明白很多事,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回过头,俯身跪地。
皇宫上空的阴云更浓了。我被押到骚人床前的时候,太医已经准备好了取血的器具。
尖刀入肉的瞬间,电闪雷鸣。闪电围着我的寝殿劈,劈焦了我寝殿的房顶。
殿内所有人都吓得一瑟嗦。萧远山的随侍太监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怕不是伤了神女,
天降刑罚?”萧远山一脚踹倒随侍太监:“胡言乱语,明明是神女做恶伤人,
天道才会降下惩罚。”什么狗屁逻辑,这个神君,下凡一趟,脑子里装屎了吗?
比我脑子还糊涂。我看着殷红的血从自己胸前流出,好疼。小时候,
我爬树摔下来流的血也是这般殷红。那时娘亲心疼得哭红了眼睛,轻柔小心的为我吹吹。
我养伤嫌闷,爹爹给我做了带轮子的椅子,推着我去院子玩耍,还让我骑在他脖子上。现在,
我取完心头血,就被几个嬷嬷随意的拖到偏殿止血。我眼前一片模糊,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天上的阴云像是积蓄够了雨,也倾盆的往皇城里倒。我好像知道什么是恨了,我恨萧远山,
我恨神君。3.没过多久主殿那边就一片兵荒马乱。我好疼,不想理会。可是几个侍卫闯入,
又将我拖起来,押到皇上跟前。萧远山怒不可遏的掐着我的脖子:“唐圆圆,
你到底干了什么?”我的伤口崩开了,血渗透了绷带和衣衫,好疼。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只想回家,我想爹娘。床上的骚人又一声惨叫。她的身体仿佛一块烧红的炭,
体内的火像是马上冲破躯壳是了,她是凡人,受不住“气运神女”心头血的神力。
应该很快会爆体自焚吧。原来萧远山问我干了什么,是觉得我害的骚人。关我屁事,
我自己挖了心头血给她的吗?
我抠着萧远山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指:“她受不住我的血……”我被掐得几乎说不出话。
“定是你心不甘情不愿,你的血才害了阿岁。朕已经答应你坐稳皇后的位子,
你还有什么不满?朕在给你一次机会,心甘情愿的取心头血,否则屠你满门。
”他说着将我扔在地上,示意太医再次取血。为首的老太医跪地抖若筛糠,“皇上不可,
皇后娘娘若再取血,恐有性命之忧。”噗嗤一声,为我说话的老太医被萧远山一剑刺穿,
顷刻毙命。“你不是神女吗?神女应该是可以承受。来人,取血。”我顾不得疼了,
我好生气,快气炸了。我歇斯底里的冲他喊:“你还是神君呢,
你怎么不挖自己的心头血救她?”饕餮是上古凶兽,哪来的好脾气。
纵使我浑浑噩噩灵智未开,不懂七情六欲,但也是会流血,会疼,会死。
“不要以为你花言巧语,奉承朕是神君,就可逃脱罪责。”“阿岁有什么闪失,
我先拿你父母为她偿命。”体会到了什么是心如死灰。我不气了,也不挣扎了。
我知道他不是吓唬我,他真的会杀我爹娘。回头看向庆国公府的方向,能看到一个琉璃塔尖,
里面亮着灯火。那是我入宫的时候,爹爹为我建的。他说,宫墙巍峨,
一定要建一个高高的瞭望塔。我想家了,就可以看看。尖刀再次入肉,我闭上了眼睛。
安宁了片刻的天空再次电闪雷鸣。闪电朝着寝殿狂劈,寝殿多处劈坏。
取完血的我像破抹布一样被丢弃在一旁,这次连给我止血的人都没有。我倒在地上,
看着鲜血从身体里汩汩流出。萧远山端着我的心头血,小心翼翼的喂给骚人。
我眼皮越来越沉,但是我硬撑着,我要看着萧远山亲手杀死他最在乎的骚人。血液入喉,
那个千娇百媚,万千宠爱的阿岁,突然被业火焚烧。凄惨犀利的叫声一声声冲击我的耳膜。
我眼皮已经睁不开了,声音离我越来越远。4.眼见着骚人焚烧成灰,萧远山绝望狂怒。
他一面喊人去庆国公府抓人,一面抽出侍卫的佩剑砍向我的尸体。我飘在空中,
看他手起头落,我的头颅骨碌骨碌滚了两圈,停在了身体旁边。脱离了凡人的躯体,
我感觉周身像是松开了束缚。盛怒荒草般从心而起,我体型变大了数倍,
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几个蝼蚁。诚惶诚恐的蝼蚁跪趴一地。惊恐中我听见有人喊妖怪,
有人喊神兽。一口业火喷涌而出,将整个寝殿烧了个干净。包括目眦欲裂的萧远山,
都烧了个干净。业火收回,我身体从金光四射变成半透明状。是的我恢复了本体,
那个狰狞凶恶的模样。我还不会化形,我不知道这个样子会不会吓到爹娘。不对,
萧远山刚才好像下令要去杀他们。只顾自己的怒火了,这该死的兽性。我回到庆国公府,
目睹皇帝内卫一刀刺入娘亲腹中。旁边是脖子上汩汩冒血已经死去的爹爹。我周身一凉,
心痛如绞。一爪拍扁了刺杀母亲的内卫,一尾甩出,其他人被扫飞出去。我盘旋在娘亲身前,
不敢靠近。娘亲俯身撑地,看着我的眼睛,神情从惊恐变为柔情。“圆圆,
你是娘亲的圆圆吗?”我说不出人语,只能缩小了身形,俯卧在地,
用鼻头轻轻蹭着娘亲的脚。娘亲抚摸我的鼻子,纵使摸到的是虚影,我也能感觉到她的温柔。
“娘的圆圆好厉害,这么厉害的圆圆能照顾好自己吧……”虚弱的话语未说完,
那满是担忧的眼神就失去了光彩,倒了下去。我又用鼻头拱了拱娘亲,没有一丝反应。
我懵在原地,感觉她的身体慢慢变冷,毫无生气。一滴血泪顺着眼角滑下,滴在地上,
金光四溅。饕餮本体是没有眼泪的,我确定,有记忆的几千年里,我从来没有流过泪。
我伸出爪子想抱抱娘亲,爪子在碰到娘亲的一瞬间,变成了纤纤玉手。我化形了。
这就是开灵智吗?好痛苦,比我自己被杀、被砍头还难受,难受到我几乎无法承受。
5.我隐了身形,守到父母头七,然后返回天界。顺着记忆找到了他的院子。
门楣上挂着“拓森战神府”,原来他叫拓森啊。我揣着答案,怀着侥幸,踏进院子。
眼前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回忆。被我啃掉无数次,又长了无数次的九幽玉莲。
被我一尾巴甩去一角的玲珑灯塔。还有专门为了我才建起来的厨房,
以及他第一次为我做饭时切成两半的砧板……我前爪踏入内院,就见一道威压逼过来。
“孽畜,在凡间杀人放火,你还敢回来?”我抬头看着踏出明堂的神君。眼神对上一瞬,
我知道是他。凡间帝王萧远山就是眼前的拓森战神。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那个驯养我几千年的神君,此刻怀里抱着一只三尾白狐。睥睨又厌恶的俯视着我。好骚,
这是那个骚人的味道。他为她杀我性命,屠我父母,还带她上了天界,住进了战神府。
我们几千年的相依相伴算什么?我陪他征战血海,讨伐幽冥,
荡平六界的几千年间岁月算什么?他无数次的说我将是他漫长生命里唯一的驯兽,
这份承诺算什么?就是这句话,使我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挡灾,
甚至不惜折损自身神力为他疗伤。可是今天,这一切都像个笑话。我看着眼前人怒从心起,
盯着他的双眼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第一步我化了形。他愣了神。第二步我穿了甲。他皱了眉。
第三步我握了枪。他发了怒。我爹庆国公武将出身,一身绝技,梨花枪更是使的出神入化。
我今天要用我爹爹教我的武功,为他报仇。“孽畜,你刚化形就想对我动手,
几千年白养了你!”拓森呵斥同时,威压散发。我长枪震地,挡了回去。“几千年间,
我不计生死为你征战,无数次救你于危难,耗费神力为你疗伤。多大的恩情也该还了。
你为了只骚狐狸,挖我心血,斩我头颅。我亦将你焚烧,此仇可抵。但你杀我父母,
我与你不共戴天!”话落我已蹬地而起,长枪刺出。他将小狐狸抛向一边,凝出一柄长剑,
横剑格挡。我翻身回防,顺手一枪,将那骚狐狸挑飞出去。我化形不久,
神力掌握还不是很顺手,力道也不会控制。这一挑,那狐狸怕是要飞到云妄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