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末世之下

暴雨己经连绵不绝地下了三个月。

林默踩着没过脚踝的积水，推开便利店吱呀作响的玻璃门时，裤脚又溅上了泥点。

冷藏柜早己停止运转，货架上的饼干盒歪歪扭扭地堆着，积灰的保质期标签停留在三个月前——那场席卷全球的红雨刚开始的日子。

“还剩最后两罐午餐肉。”

他扯下卫衣帽子，露出被雨水泡得发红的耳朵。

监控屏幕在吧台后闪烁着雪花，昨晚刚修好的发电机又在凌晨停了，备用电池只能撑到天黑。

货架尽头传来窸窣响动。

林默抄起吧台上的消防斧，靴底碾过碎玻璃的声音在空荡的店里格外清晰。

阴影里缩着个穿校服的女孩，怀里抱着半瓶矿泉水，手指在湿漉漉的书包上抠出褶皱。

“别动手！”

女孩突然抬头，雨水顺着她打结的发梢滴在褪色的校徽上，“我爸是医生，他能修发电机。”

林默的斧刃停在半空。

便利店的玻璃门突然被撞得剧烈摇晃，浑浊的积水中浮起几个青灰色的人影，指甲在玻璃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女孩尖叫着躲到货架后，林默反手将消防斧卡在门把手上，转身扯断了吧台后的电线。

“去仓库。”

他拽起女孩的胳膊往店后跑，“倒数第三个货架有暗门。”

仓库的铁皮顶被雨点砸得咚咚作响。

女孩蹲在角落发抖，林默正用断线钳绞着铁丝笼——里面关着只瘦得只剩骨架的流浪狗，是他半个月前从地铁站捡回来的。

铁丝断裂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震得屋顶落下簌簌灰尘。

“是净水厂。”

女孩突然开口，声音发颤，“我爸说那里的过滤器能净化雨水，上周有伙人抢地盘，打起来了。”

林默回头时，看见女孩正从书包里掏出个用保鲜膜裹着的东西。

展开三层后露出张折叠的地图，红笔圈出十几个标记点，其中净水厂的位置被画了个刺眼的叉。

“这是……幸存者据点。”

女孩的指尖划过地图边缘，那里有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我爸让我去城东的污水处理厂，说那里的地下管道能通到郊区。”

仓库的门突然被撞开。

林默把女孩拽到铁架后，自己抄起消防斧躲在门后。

进来的人拖着条伤腿，制服上的“疾控中心”字样被血渍糊得只剩半个，他怀里抱着个恒温箱，看见林默时突然瘫坐在地。

“疫苗……还有三支。”

男人扯开恒温箱的锁扣，玻璃罐里的淡蓝色液体在昏暗里泛着微光，“红雨里的病毒在变异，必须低温保存……”他的话没说完就开始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红色的血。

女孩扑过去抱住他，男人却突然推开她，从怀里掏出个U盘塞进她手心：“去污水处理厂，找陈教授，他知道怎么量产疫苗……”外面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林默看向仓库角落的通风管道，铁栅栏早就被他撬开了一半。

他把恒温箱塞进背包，又将地图折好递给女孩，消防斧的木柄在掌心沁出冷汗。

“管道只能爬一个人。”

他盯着女孩的眼睛，“你先走，我断后。”

女孩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我叫苏晓晓。”

她把U盘塞进他手心，“我爸说，能信任的人比疫苗更重要。”

通风管道里弥漫着铁锈味。

林默在黑暗中匍匐前进时，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他摸出打火机点亮，看见苏晓晓正咬着嘴唇跟在后面，校服裙上沾着块暗红色的污渍。

“你怎么……我爸说过，”女孩的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发闷，“把后背交给别人，才是活下去的办法。”

打火机的火苗突然晃动，前方传来气流声。

林默爬出管道时，发现自己站在污水处理厂的沉淀池边，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塑料瓶和腐烂的落叶。

远处的城市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几栋高楼的残骸歪斜地插在积水里，像被啃过的骨头。

苏晓晓突然指向天空。

云层裂开道缝隙，阳光漏下来照在水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她伸手去接那缕光，指尖的伤口在阳光下泛着淡粉色——那是刚结痂的新肉，在这个被红雨浸泡的世界里，像粒倔强的种子。

林默握紧了背包里的恒温箱。

他知道，在这片钢铁余烬之上，有些东西比疫苗更能对抗黑暗。

比如通风管道里交叠的呼吸，比如沉淀池上短暂的阳光，比如两个陌生人决定并肩走向未知的勇气。

雨还在下，但风里似乎有了点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