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翊牵着她跨过去，火苗舔了舔霞帔的流苏，带来一丝暖意 —— 这是 “去晦” 的古礼。
门内又设了马鞍，鞍上覆着红绸，他扶着她踩过去，低声道：“‘鞍’同‘安’，愿你往后岁岁平安。”
殿内早己设好合卺宴。
青玉案上摆着一对匏瓜（葫芦）剖成的瓢，里面盛着酒，还有西碟干果：红枣（早生贵子）、花生（儿女双全）、桂圆（富贵团圆）、莲子（连生贵子）。
待宫人撤下案几，萧承翊才转身，亲手揭下她的红盖头。
红烛的光骤然涌入眼帘，她有些发怔地望着他。
他己换下衮龙袍，穿着件绛色常服，金冠也换成了束发的玉簪，眉眼间少了朝堂上的威严，多了几分温和。
他拿起桌上的 “结发同心情”（一种系着同心结的锦袋），从自己发间剪下一缕青丝，又拿起金剪，示意她也剪一缕。
她犹豫了一下，解开发间的珠钗，任由青丝垂落。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剪下一小缕，与自己的那缕一同放进锦袋，系紧了，塞进她的手心：“《礼记》云‘结发为夫妻’，从今往后，你我便是一体了。”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棂，照在案头的金册上，反射出冷冽的光。
沈微婉攥着那袋青丝，忽然想起幼时读的《周礼》，里面说 “王后帅六宫，以承妇顺”，原来这凤冠霞帔之下，藏着的从来不止是荣华，还有沉甸甸的规矩与责任。
她刚从妆镜前起身，就被他一把圈进怀里。
玄色龙袍上的十二章纹硌着她的霞帔，却抵不过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慌什么？”
她指尖抵着他的衣襟轻笑，“册封礼都熬过了，反倒像个毛头小子。”
他埋在她颈窝深吸一口气，皂角香混着殿内的龙涎香漫开来：“方才听礼官唱赞，说‘乾坤定矣’，才真觉把你娶进门了。”
说话间从袖中摸出个锦囊，倒出两颗莹白的珍珠，“这是前日从东海进贡的珠贝里挑的，你看像不像那年山涧边的月光？”
沈微婉捏起珍珠对着烛火照，光晕里映出他含笑的眼。
忽然想起三日前他微服来府，隔着雕花窗递进来的那支并蒂莲 —— 明明是寒冬腊月，他却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新鲜莲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陛下可知，” 她转身去拨弄案上的合卺酒，“昨夜内务府送龙凤喜饼来，说您特命人在馅里多搁了桂花？”
他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发顶蹭了蹭：“你自小爱吃甜的。”
盘里是各式各样的蜜饯果子，从岭南的荔枝干到西域的葡萄脯，竟全是她偏爱的口味。
“李德全说皇后娘娘幼时在江南住过，” 他拿起颗蜜金橘喂到她唇边，“朕让人翻了三箱贡品才凑齐这些。”
橘瓣的甜汁在舌尖化开时，沈微婉忽然瞥见他无名指上的红痕 —— 那是白日里戴婚戒勒的。
她伸手抚上去，指腹刚触到皮肤就被他攥住，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听，这里头装的全是你。”
窗外忽然飘起雪，簌簌落在琉璃瓦上。
萧承翊取过披风裹住她，牵着她走到窗边看雪。
宫墙下的红梅被雪压弯了枝，倒有半朵落在他肩头。
沈微婉伸手去拂，却被他顺势握住手腕，往自己心口按得更紧些。
“还记得那年上元节，” 他低头在她耳边呵气，“你说最喜欢雪落梅梢的景致。”
她望着他睫毛上沾的细雪，忽然想起少年时他在山涧边说的话。
那时他指着奔涌的溪水问她心该往哪去，如今她终于能回答 —— 心在他掌心里，在这红墙内的烛火里，在往后岁岁年年的朝朝暮暮里。
合卺酒再次斟满时，他非要换个喝法。
用红线将两个酒杯系在一处，举杯时红线绷得笔首，像系住了两颗跳得极快的心。
酒液入喉的瞬间，他忽然偏头吻住她的唇角，带着桂花蜜的甜香：“往后江山万里，不及你眉间一缕春风。”
红烛爆了个灯花，将两人交握的手映在墙上。
沈微婉望着他眼里跳动的烛火，忽然明白所谓盛世，不过是他执她手时的温度，是案上蜜饯的甜，是窗外雪落梅枝的静，是此刻不必言说的、满室盈溢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