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硝烟中的洪武魂**
从濠州钟离孤庄村的饿殍,到皇觉寺的孤灯,再到鄱阳湖血染的战船,朱重八——后来的洪武皇帝朱元璋——无数次在它的门槛前徘徊。
但这一次,它来得如此陌生,如此……*喧嚣*。
不是刀剑入肉的闷响,不是箭矢破空的尖啸,而是一种撕裂苍穹、撼动大地的恐怖轰鸣,伴随着能将人五脏六腑都挤压出来的狂暴气浪。
朱马尔·侯赛尼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最后那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中彻底熄灭。
他单薄的身体被高高抛起,像一块破布砸在布满弹孔的断墙上,碎石和灼热的尘土瞬间将他掩埋。
剧痛,深入骨髓的剧痛,是意识回归的第一道枷锁。
紧接着是令人窒息的呛咳,带着浓重的铁锈腥甜——那是血的味道。
视线模糊,耳朵里只有尖锐、持续的蜂鸣,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
身体各处传来的信号都在尖叫:左臂可能断了,肋骨怕是碎了几根,最要命的是胃里那火烧火燎、吞噬一切的*饥饿*。
“呃啊……”一声极其沙哑、陌生的***从他干裂的嘴唇间挤出。
这不是他习惯的嗓音,更不是他熟悉的躯壳。
他艰难地睁开被血痂和尘土糊住的眼睛。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这位曾坐拥万里江山的帝王,灵魂深处都为之冻结。
扭曲断裂的钢筋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燃烧的塑料和织物散发出刺鼻的滚滚黑烟。
散落一地的,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器物,而是印着扭曲外文字符、被踩得变形的金属罐(罐头?
)。
远处,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和零星的、如同爆豆般的脆响(枪声!
)撕扯着空气。
一种混合着浓烈硫磺、新鲜血腥、垃圾***以及某种化学制品气味的恶臭,霸道地钻进他的鼻腔,冲击着他古老的记忆。
应天府的宫阙呢?
鄱阳湖的万顷波涛呢?
鄱阳湖……陈友谅……不!
这里是……地狱?
比元狗铁蹄下的中原更甚的地狱?!
“此乃……何地?
妖氛遍地,宛若阿鼻修罗场!”
一个惊骇的念头在朱元璋(此刻,这具名为朱马尔·侯赛尼的躯壳里,只剩下这个六百年前的灵魂在主导)心中炸开。
强烈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头——他竟成了一个如此弱小、濒死、被遗弃在废墟中的“贱民”!
求生的本能,那从乞丐堆里爬出来的、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狠劲,瞬间压倒了惊骇与剧痛。
观察!
必须像当年在皇觉寺外观察元兵巡逻一样,看清这“地狱”的模样!
他靠着冰冷粗糙的断墙残骸,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
目光扫过西周:低矮拥挤、千疮百孔的房屋,墙壁上是狂乱的涂鸦和密密麻麻、新旧叠加的弹孔。
目光延伸,是望不到边际的、由破旧帆布帐篷和锈迹斑斑的铁皮板房构成的巨大营区。
污水在狭窄的“街道”上肆意横流,散发着恶臭。
人群像受惊的蝼蚁,在废墟和垃圾堆间麻木地蠕动,眼神空洞,或是燃烧着绝望的戾气。
更远处,一道高耸入云、冰冷得令人绝望的水泥巨墙,如同天堑般横亘,墙上密布着铁丝网和如同毒蛇眼睛般的瞭望塔。
墙的那一边,是截然不同的世界——规整、现代、带着一种冰冷的优越感,如同传说中隔绝仙凡的天堑。
几个穿着从未见过的土黄色迷彩、头戴怪异头盔、手持造型精悍长械(枪!
是火铳的极致演化!
朱元璋瞬间认出了那致命的轮廓)的士兵,在废墟边缘警惕地巡逻。
头盔下的面容模糊不清,但那枪口扫视难民营方向时,透出的是一种审视牲口般的冷漠。
天空传来沉闷的嗡鸣,几架巨大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铁鸟”(首升机?
无人机?
)在低空盘旋,如同盘旋在腐肉上空的秃鹫。
“异族军兵……圈禁之墙……流民遍地,饿殍盈野……”朱元璋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元末流民图的惨状,但眼前的景象更加令人窒息。
这里的“流民”不仅被剥夺了尊严,更是被这堵高墙和天上的“铁鸟”死死地按在泥泞里,连挣扎的空间都如此逼仄!
“此地酷烈,竟远超暴元十倍!”
就在他强忍剧痛,试图理解这噩梦般的世界时,一阵压抑的啜泣和压低的争吵声从不远处一个半塌陷的地窖口传来。
“卡里姆!
卡里姆!
你醒醒!
别吓我啊!”
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充满了无助。
“妈的!
水!
快给他灌点水!
萨米尔,***偷来的药呢?
快拿出来!”
一个粗嘎的男声焦急地低吼,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就……就这点消炎药了!
还是从‘秃鹫’那帮***的垃圾堆里翻出来的!
谁知道过期没有!
而且……而且他伤的是头啊!”
一个尖细的声音带着哭音,充满了慌乱。
声音!
活人的声音!
朱元璋(朱马尔)浑浊的眼眸猛地爆射出一缕精光。
求生的本能和刻在骨子里的、对“聚众”的敏感告诉他,这地窖里的声音,是他在这片死地活下去的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就像当年在破庙里遇到汤和、徐达!
他用尚能活动的右手,五指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泥土,猛地抓住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砖。
棱角硌进掌心,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感。
他咬紧牙关,腮帮子肌肉绷紧,拖着仿佛散了架的、剧痛的身体,像一条濒死的蜥蜴,一点点,极其缓慢而艰难地,向着那地窖的破口挪去。
每一步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但那双眼睛,却像淬了火的刀锋,死死盯着目标。
地窖里光线昏暗,弥漫着呛人的尘土味和一股淡淡的、新鲜的血腥气。
借着从破口透进来的天光,朱元璋看清了里面的情形:三个年纪和他这具身体相仿的少年少女,正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壮实少年。
壮实少年(卡里姆)仰面躺着,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青,额头靠近太阳穴的位置有一个不小的血口子,暗红的血液正缓缓渗出,染红了垫在他头下的一块脏布。
他的胸膛起伏微弱,眼看就要不行了。
一个瘦得如同麻杆、脸上脏兮兮但眼睛滴溜乱转的少年(萨米尔),正急得抓耳挠腮,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的塑料药瓶,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犹豫。
一个脸上虽然沾满灰土、却依稀能看出清秀轮廓的女孩(莱拉),跪在卡里姆身边,正手忙脚乱地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布条试图堵住他额头的伤口,泪水在她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痕。
在角落的阴影里,还蜷缩着一个戴着破旧塑料眼镜、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布满划痕的金属盒子的少年(阿米尔),他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他快不行了!
都怪你,萨米尔!
非要贪近走那条靠近隔离墙的小路!”
莱拉带着哭腔,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指责。
“放屁!
不走那条路,绕大圈?
我们早被天上那些该死的‘铁苍蝇’(无人机)炸成灰了!
谁知道墙那边的哨兵今天发什么疯,突然开枪打石头……”萨米尔梗着脖子反驳,但声音里的底气明显不足,更多的是后怕。
“闭嘴!”
一个冰冷、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仿佛金铁交鸣般威严的声音,突兀地在地窖破口处响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啜泣和争吵。
地窖里的西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僵住,惊恐万状地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身影,倚靠在摇摇欲坠的地窖门框上。
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浑身覆盖着厚厚的尘土和凝结的暗红血痂,脸上几乎看不出本来肤色,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像潜伏在黑暗中的饿狼,锐利、冰冷、充满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濒死的卡里姆,扫过惊恐的莱拉和阿米尔,最后,牢牢地钉在萨米尔——准确地说是萨米尔手里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瓶,以及莱拉手边一个瘪了一半、沾满污泥的塑料水瓶上。
“你…你是谁?
想干什么?”
萨米尔下意识地把药瓶死死藏在身后,色厉内荏地尖声问道,身体却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莱拉下意识地护住了那个水瓶,阿米尔更是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朱元璋(朱马尔)没有回答。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拉风箱,伴随着肋骨的刺痛。
但那股气势,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为了一口吃食能生啖仇敌血肉的凶悍气势,却如同无形的巨石,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块沾着他自己新鲜血迹的、棱角分明的碎砖,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微光。
他微微前倾身体,像一张蓄势待发的硬弓,所有的虚弱都被一种极致的危险感所取代。
“水,”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带着一种冰碴摩擦般的寒意,“药,”他的目光锐利地刺向萨米尔藏在身后的手,“拿来。”
这不是乞求。
这是命令。
是上位者对蝼蚁的裁决。
地窖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只剩下卡里姆越来越微弱的喘息声。
“要么,”朱元璋(朱马尔)的声音更冷,目光如同冰锥般刺向地上气息奄奄的卡里姆,“他死。”
他顿了顿,那冰冷的目光骤然转向萨米尔,带着毫不掩饰的、***裸的杀意,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其细微、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要么,你试试看,能不能在咱倒下前,保住你的东西。”
“咱……”这个古老而陌生的自称,带着一股来自六百年前的铁血与蛮横,重重地砸在死寂的地窖里。
昏暗的光线下,五个挣扎在死亡边缘的少年,在这片被世界遗忘的废墟之下,第一次狭路相逢。
硝烟的气息尚未散尽,绝望如同实质的浓雾。
而那个看似最虚弱、满身血污的身影,眼中燃烧的,却是洪武大帝焚尽八荒的烈焰。
在这片名为迦南的土地上,新的“火伴”与征途,于血腥与绝境之中,悍然拉开了染血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