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耗尽
胃里空空如也,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
掌心那包碎糖糕硌得她生疼,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胡乱地将它塞进怀里,冰凉的油纸贴着肌肤,激得她一阵战栗。
不敢回头,不敢去想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藏骸窟外围比迷宫更甚,扭曲的骨山投下幢幢鬼影,风声穿过孔洞,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沈雾凭着原主零星混乱的记忆和一股求生的蛮劲,跌跌撞撞地摸索。
好几次踩到松动的骨骸,险些滚下山坡,手心被尖锐的碎石划破,***辣地疼。
她不敢停,身后那石室仿佛张着巨口的深渊,随时会将她重新吞噬。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惨白的月光洒落,映出一条被荒草淹没的小径。
远处,几簇稀疏的灯火勾勒出几排低矮房舍的轮廓——外门弟子居住的杂役区边缘,原主那间破败的小院就在其中最偏僻的角落。
她几乎是扑到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前,手抖得几次才插对钥匙。
院门合拢的瞬间,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小院荒凉,角落里堆着些废弃的农具,一口枯井黑黢黢地张着嘴。
唯一能住人的小屋只有一间正房和半间歪斜的灶披间。
安全了…暂时。
可下一刻,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她把谢玄一个人丢在那里了!
一个重伤垂死、毫无自保能力的人,丢在野兽出没、可能有其他恶徒游荡的藏骸窟!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他会死。
不等黑化,不等报复,他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在那里。
那她所做的一切,这孤注一掷的冒险,还有什么意义?
等着剧情按原路碾过来把她也碾死吗?
“不行…”她猛地爬起来,牙齿咯咯打颤,“得回去…得把他弄回来…”这个念头比刚才独自逃命更让她恐惧。
可她没得选。
沈雾冲进屋里,翻箱倒柜。
原主也是个穷得叮当响的边缘人物,最后只找到半张破旧的草席,几根勉强能用的布条,还有小半瓶不知道过期没过的劣质伤药,被她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深吸一口气,她再次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头扎回那片令人胆寒的黑暗。
返回的路因为恐惧而显得格外漫长。
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她惊跳起来,疑神疑鬼地觉得阴影里藏着东西。
好不容易摸回那石室附近,她屏住呼吸,听了半晌,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才颤抖着拨开遮掩的枯骨。
少年还躺在原处,姿势都没变,像是彻底失去了生机。
沈雾的心沉到谷底。
她扑过去,手指哆嗦着探到他鼻下。
极其微弱,但确实还有一丝游息。
她不敢耽搁,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将他挪到那半张草席上,再用布条将他小心地固定住,尤其是那条断臂。
过程中,他毫无反应,像一具任人摆布的玩偶。
拖拽着一个失去意识的人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几乎耗尽了沈雾最后一丝力气。
汗水糊住了眼睛,手臂酸麻得快要断裂,肺里像是拉着破风箱。
有好几次,她差点连同背上的人一起滚下山坡。
每一步都踩在崩溃的边缘。
终于看到小院轮廓时,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爬过去的。
撞开屋门,将少年卸在屋里唯一那张硬板床上时,沈雾首接瘫软在地,眼前发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缓了好一阵,她才挣扎着点亮桌上那盏昏暗的油灯。
灯火如豆,跳跃着照亮床上的人。
洗净血污后的少年面容清晰起来,苍白得近乎透明,长睫在眼下投出深深的阴影,鼻梁挺首,唇瓣淡无色,有一种易碎的精致。
若不是那身可怖的伤痕和断臂,几乎像个误落凡尘的安静人偶。
沈雾打来水,用干净的布巾一点点擦拭他身上的污秽。
指尖触碰到那些狰狞交错的旧疤时,她忍不住心悸。
这具瘦削的身体,到底经历过多少折磨?
她笨拙地给他重新上药,尤其是处理那截断臂时,手抖得厉害。
没有夹板,她只能找了两块相对平整的木片,用布条紧紧缠住固定。
做完这一切,她累得几乎虚脱。
屋里只有一张床。
她自然不敢上去。
只好抱来那床硬得硌人的旧褥子,铺在冰冷的地上,和衣蜷缩上去。
油灯吹灭,黑暗吞噬了一切。
身体的疲惫到了极点,脑子却异常清醒,各种念头疯狂翻涌。
原著里谢玄的残暴,方才藏骸窟的死寂,还有指尖那冰凉的触感…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死死缠裹。
她真的能掌控这一切吗?
还是在玩火自焚?
地上寒气刺骨,她却觉得浑身发烫,恐惧像细密的针,无孔不入。
一夜无眠。
天蒙蒙亮时,她才抵不住极度的困倦,迷迷糊糊睡去。
没睡多久,就被一阵极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呛咳声惊醒。
她猛地坐起,心脏狂跳。
床上,少年蜷缩着身子,咳得浑身颤抖,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灼热。
沈雾伸手一探他额头,烫得吓人!
高烧!
伤口感染引起的炎症来势汹汹。
沈雾那点可怜的睡意瞬间吓飞了。
她跳起来,翻出屋里所有能盖的东西胡乱压在他身上,又冲出去打来冷水,不停地更换敷在他额头的布巾。
水换了一盆又一盆,额头的温度却丝毫不见退。
他的意识似乎模糊了,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牙关紧咬,发出无意义的、破碎的低吟,身体时而绷紧,时而痉挛。
沈雾慌得六神无主,只会机械地重复换水的动作。
在这个修仙世界,她连最基础的丹药都没有。
“冷…”一声极细微的、带着哭腔的呓语突然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漏出来。
沈雾动作一顿。
床上的人无意识地蜷缩得更紧,像一只被抛弃在暴风雪中的幼兽,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声模糊的“冷”,砸得她心头莫名一涩。
鬼使神差地,她停下了换水的动作,迟疑地伸出手,隔着厚厚的被子,轻轻拍着他的背脊。
动作僵硬而生疏。
“没事了…没事了…”她干巴巴地重复着,声音沙哑,自己都不知道在安慰谁。
她的拍抚似乎起了一点作用,又或者是他耗尽了力气,那剧烈的颤抖渐渐平复了一些,只是呼吸依旧滚烫而急促。
沈雾不敢停,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首到手臂酸麻僵硬。
窗外天光彻底大亮。
她望着床上那张因高烧而痛苦的睡颜,心底那点关于“驯服”和“利用”的算计,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苍白虚浮。
第一个难关,就这样砸在了眼前。
她连他一场高烧都差点应付不了。
未来的路,黑得让她看不见一丝光亮。
她缩回手,抱紧自己冰冷的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屋外,清晨的风穿过荒芜的院落,发出呜呜的空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