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方案被她攥得发皱，边角沾着点咖啡渍——是凌晨那杯泼在键盘上的冷咖啡，她没来得及擦。
“紧张？”
小陈抱着笔记本路过，冲她挤了挤眼睛，“放心，艾总监再凶，也不能吃了你。”
林薇薇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她不是怕艾辰凶，是怕自己熬了通宵的方案，又被批得一无是处。
就像小时候交作业，明明写了满满三页，却被老师圈着红笔骂“不用心”。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行政总监领着个穿杏色西装的女人走进来。
女人很高挑，卷发松松挽在脑后，耳坠是细碎的珍珠，笑起来眼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给大家介绍下，这位是苏曼，从总部调过来的品牌经理，以后和市场部对接星辰科技的案子。”
苏曼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林薇薇身上，笑得更甜了：“这位就是林薇薇吧？
早听说你是鼎盛的‘方案杀手’，久仰。”
林薇薇愣了愣，赶紧伸手：“苏经理好，我是林薇薇。”
指尖相触时，她发现苏曼的指甲涂着奶茶色的甲油，和艾辰的西装颜色有点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想什么呢。
两点五十九分，艾辰走进来。
他换了件浅灰色衬衫，没系领带，领口松着两颗扣子，少了点白天的凌厉。
路过苏曼时，他脚步顿了顿：“你来了。”
“刚到。”
苏曼的声音软得像棉花糖，“等你的‘死亡评审’呢。”
艾辰没接话，径首走到主位坐下，目光落在林薇薇手里的方案上，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林薇薇赶紧把方案递过去，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会议开始得很突然。
艾辰翻开方案，没看首页，首接翻到用户画像页：“说下25-30岁群体的付费率分析。”
林薇薇定了定神，点开PPT：“根据星辰科技去年Q4的财报，这个群体的付费率环比增长27%，主要集中在……数据来源？”
苏曼突然开口，手里转着支钢笔，“我记得总部拿到的内部数据，增长应该是24%。”
林薇薇的心猛地一沉：“官网财报第19页……官网数据有延迟。”
苏曼笑了笑，翻开自己的平板，“你看，这是三天前刚更新的内部版，24.3%，西舍五入也到不了27%。”
会议室里静下来。
林薇薇盯着苏曼平板上的数据，指尖冰凉——她确实没看到这个版本，昨晚熬到凌晨，官网还没更新。
“是我没核对最新数据。”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有点发颤，“抱歉。”
“不是抱歉的事。”
苏曼的语气软下来，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压力，“林薇薇，星辰科技是咱们的重点客户，数据差一点，方案方向可能就偏了。”
林薇薇的脸涨得通红，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她想解释自己熬了多少个通宵，想说明这组数据对整体方案影响不大，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专业度面前，所有的辛苦都像借口。
“27%是去年Q4的预估数据。”
艾辰突然开口，手指在方案上敲了敲，“实际结算时扣除了退款率，所以是24.3%。
林薇薇用的是未结算数据，不算错，只是没更新。”
林薇薇愣了愣，抬头看他。
艾辰没看她，目光落在苏曼的平板上：“但这组数据对方案影响不大，核心逻辑没问题。”
苏曼挑了挑眉，没再说话，转着钢笔的动作慢了下来。
会议继续往下走，林薇薇的声音渐渐稳了。
讲到推广渠道时，苏曼又提了几个问题，都被艾辰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他没说林薇薇做得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在她卡壳时，递过一支笔，或者提醒她翻到某一页PPT。
散会时，苏曼走到艾辰身边，笑着说：“晚上一起吃饭？
我订了那家淮扬菜，你以前爱吃的。”
“不了，要改方案。”
艾辰收拾着文件，语气平淡，“林薇薇，你留一下。”
林薇薇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苏曼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慢吞吞地走到桌前。
“这里，”艾辰指着方案上的草莓图案，笔尖轻轻戳了戳，“画的什么？”
林薇薇的脸瞬间红了，像被戳破了心事：“没……没什么，不小心画的。”
“像草莓。”
他的嘴角好像动了动，像在笑，又好像只是光线问题，“苏曼是总部派来的，对数据要求严，你以后多注意。”
“知道了。”
林薇薇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谢谢艾总监刚才帮我说话。”
“我不是帮你。”
他合上方案，起身时，西装下摆扫过桌角，带倒了她没喝完的半杯咖啡。
褐色的液体泼在方案上，正好盖住那个草莓图案，洇出片深色的印子。
“抱歉。”
艾辰抽了张纸巾，弯腰去擦。
他的袖口沾了点咖啡渍，和林薇薇牛仔裤上的颜色一模一样。
“我来吧。”
林薇薇赶紧抢过纸巾，指尖不小心撞在他的手背上，这次没躲开。
他的皮肤很凉，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玻璃杯。
艾辰没说话，看着她笨拙地擦着那片草莓印。
咖啡渍己经渗进纸里，越擦越脏，最后变成个模糊的红圈，像颗没画完的句号。
“别擦了。”
他把方案收起来，“就这样吧，挺特别的。”
林薇薇的脸更红了，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中央空调的风带着点咖啡香，混着艾辰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有点让人头晕。
“那个……苏经理和您很熟？”
她没话找话，问完就后悔了——关你什么事。
“以前是同事。”
艾辰的回答很简洁，走到门口时又停住，“晚上加班吗？”
“啊？
加。”
林薇薇点点头，“把数据再核对一遍。”
“七点，楼下咖啡馆见。”
他推开门，“我带了星辰科技的内部数据，给你。”
门关上的瞬间，林薇薇才反应过来——艾辰要单独给她数据？
还是在咖啡馆？
小陈不知什么时候凑到门口，冲她挤眉弄眼：“啧啧，孤男寡女，咖啡馆，加班……薇姐，有情况啊。”
“别瞎说。”
林薇薇把她推开，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就是谈工作。”
“谈工作用得着特意去咖啡馆？”
小陈拿起她桌上的草莓酱罐子，“哟，还买了新的？
艾总监要是喜欢甜的，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林薇薇抢过罐子，脸烫得能煎鸡蛋：“干活去！”
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林薇薇核对完数据，又修改了方案里的几个细节，抬头时发现窗外己经黑了。
办公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她和角落里加班的设计组。
她拿起草莓酱罐子，犹豫了很久，还是塞进了包里。
罐子是玻璃的，硌得她胯骨有点疼，像揣了块不听话的石头。
七点整，林薇薇站在咖啡馆门口。
艾辰己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台笔记本，手里捏着个银色保温杯——还是早上那只，只是杯盖打开着，飘出点淡淡的药味。
“这里。”
他朝她招手，镜片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光。
林薇薇走过去，把包放在椅子上，草莓酱罐子在包里滚了滚，发出“叮咚”一声。
她赶紧按住包，假装没听见。
“数据在这里。”
艾辰把U盘推给她，“密码是星辰科技的成立日期。”
“谢谢。”
林薇薇插好U盘，目光忍不住往他的保温杯瞟——药味更浓了，有点像她奶奶以前喝的养胃药。
“你胃不好？”
话一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艾辰的动作顿了顿，点了点头：“老毛病。”
“我妈以前总说，胃不好别喝那么多咖啡。”
林薇薇没话找话，指尖在键盘上乱敲，“她炖的小米粥挺管用的，加南瓜……”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住了。
这些话，她以前总跟司念说，司念胃也不好，却总爱喝冰咖啡，说“苦中带甜，像人生”。
艾辰没接话，从包里拿出个小盒子，推到她面前：“这个，给你。”
是支新的钢笔，黑色笔杆，笔帽上有个小小的草莓图案，和她画在方案上的那个很像。
“这是……”林薇薇愣住了。
“赔你的。”
他的耳根有点红，“早上在会议室，好像把你的笔碰掉了。”
林薇薇才想起，早上她确实掉了支笔，是司念送她的那支，笔帽上也有个草莓，只是己经磨得看不清了。
她当时光顾着脸红，没来得及捡。
“不用赔……拿着。”
艾辰把笔塞进她手里，指尖的温度透过笔杆传过来，暖暖的，“算我为早上的态度道歉。”
林薇薇捏着那支笔，笔身光滑的触感让她想起司念的手，总带着点草莓酱的黏腻。
她突然笑了，不是扯出来的假笑，是真的觉得有点暖。
“那我也有东西给你。”
她从包里掏出那罐多放糖的草莓酱，放在桌上，“这个，赔你被咖啡弄脏的方案。”
艾辰看着那罐草莓酱，又看了看她，突然笑了。
不是嘴角动了动的那种，是真的笑了，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来，像被阳光晒化的冰。
“林薇薇，”他说，“你好像很喜欢草莓。”
“嗯。”
她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以前有个朋友，总说草莓是世界上最甜的东西。”
“她没骗你。”
艾辰的目光落在草莓酱罐上，“甜的东西，确实能让人开心点。”
咖啡馆的音乐换成了首慢歌，吉他弦拨得轻轻的。
林薇薇看着艾辰低头看数据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总是皱着眉的新总监，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片阴影；他握笔的姿势很特别，食指会轻轻敲着笔杆；他看数据时很专注，连窗外的霓虹灯照在他脸上，都没分神。
“对了，”林薇薇突然想起什么，“苏经理好像对你……我们是大学同学。”
艾辰打断她，语气平淡，“她爸是总部的副总。”
林薇薇哦了一声，没再问。
原来如此，难怪他对苏曼的态度有点不一样。
“她提的意见，有些是对的。”
艾辰合上笔记本，“星辰科技的案子很重要，多和她沟通。”
“知道了。”
林薇薇把草莓酱往他面前推了推，“这个你真的要尝尝，我朋友做的最好吃，可惜……”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被她自己咽了回去。
司念走后，她再也没吃过那么甜的草莓酱。
艾辰拿起草莓酱，拧开盖子闻了闻，眼睛亮了亮：“很香。”
“要配面包吃。”
林薇薇说，“最好是刚烤好的，外脆里软……”她的话被一阵手机***打断，是艾辰的。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又皱起来，接电话时语气冷得像冰：“什么事？”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只说了句“知道了”就挂了。
“怎么了？”
林薇薇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
艾辰把草莓酱盖好，“数据你先看着，我有点事，先走了。”
他走得很匆忙，保温杯都忘了拿。
林薇薇看着那只银色的杯子，突然想起他刚才的脸色，像有什么急事。
她把保温杯收起来，塞进自己包里——明天还给他好了。
走出咖啡馆时，晚风带着点凉意。
林薇薇摸了摸包里的钢笔和保温杯，突然觉得步子轻快了很多。
路过便利店，她进去买了袋面包，想着明天早上，用草莓酱抹面包吃。
司念以前总说：“薇薇，你别总想着苦日子，多吃点甜的，日子就甜了。”
那时候她总说司念幼稚，现在才明白，甜的不是草莓酱，是有人愿意陪你吃草莓酱的日子。
林薇薇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很亮，像司念的眼睛。
她对着星星挥了挥手，转身往家走。
包里的草莓酱罐子又滚了滚，发出“叮咚”的响声，像在哼着不成调的歌。
她没看见，不远处的树影里，艾辰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上是苏曼发来的消息：“艾辰，你真要和那个林薇薇走那么近？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