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循环之缚：绝望的苏醒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部***辣地疼，仿佛还残留着撞击的余韵和那浓重的血腥味。
但……没有碎裂的玻璃碴嵌入皮肤的刺痛。
没有扭曲金属散发的焦糊味。
没有呛人的烟雾。
没有……死亡。
他依然站着。
依然在那节拥挤的、伴随着轻微嗡鸣和轨道摩擦声摇晃的“银梭7号线”车厢里。
冰凉的金属扶手依然顽固地硌着他左侧肋骨下方的同一个位置。
汗味、廉价合成香氛、速食肉酱的味道……混杂着循环系统那永不停歇的微弱嗡鸣，再次如同无形的茧，将他包裹。
窗外，流光溢彩的全息广告牌依旧不知疲倦地切割着刚刚明亮起来的晨光。
一切，精确复刻，毫厘不爽。
时间：7:15分。
地点：即将抵达“创世科技枢纽站”的悬浮地铁上。
位置：车门旁的角落。
旁边那位妆容精致的女士光脑上，肥皂剧里女主角夸张的哭喊声：“不！
你不能这样对我！”
台词都一模一样！
“不……不可能！”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和外套，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太阳穴的抽痛被一种更剧烈、源于灵魂深处的眩晕和冰冷彻骨的恐惧取代。
真实的死亡痛楚——骨头碎裂、内脏挤压、意识湮灭的感觉——还无比清晰地烙印在每一寸神经末梢，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记忆！
而眼前，却是平静得令人发疯、秩序井然的现实！
是濒死前大脑产生的幻觉？
还是一场过于逼真、漫长到残酷的噩梦？
他用力、近乎自虐般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内侧。
嘶——！
清晰的、尖锐的痛感闪电般传来。
太真实了。
环境的每一个细节，混杂的气味，车厢的震动，邻座的光脑屏幕……一切感官信息都无可辩驳地指向：这是现实。
但死亡的记忆，那粉身碎骨的剧痛和随之而来的、吞噬一切的冰冷虚无，同样真实得刻骨铭心！
两个截然相反、却又都无比确凿的“真实”在他意识里激烈地碰撞、撕扯，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从中间硬生生劈开。
列车开始平稳减速。
那个温柔却冰冷的电子女声准时响起：“前方到站，创世科技枢纽站……”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一条毒蛇，瞬间从林默的脚底板窜上脊椎，首冲天灵盖！
他想起了什么，猛地扭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急切地、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恐扫向窗外站台。
匆匆行走的上班族，低头族，提着公文包的，端着合成咖啡的……找到了！
站台边缘，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灰色风衣的瘦削身影！
同样的位置！
同样的姿势！
同样的、苍白脸上那空洞却又燃烧着绝望火焰的眼神！
他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死死盯着平稳进站的列车，双手依旧神经质地、用力地绞着风衣下摆，指节泛白！
一模一样！
分毫不差！
不是梦！
不是幻觉！
那个男人！
那场灾难！
是真的要再次发生！
就在眼前！
就在下一秒！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巨手，瞬间扼住了林默的咽喉。
巨大的、几乎将他碾碎的恐惧像黑色的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比上一次更甚百倍，因为他知道！
他无比清晰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粉身碎骨的痛楚记忆如同被唤醒的远古凶兽，在他身体里咆哮、冲撞！
“停车！
快停车！
要撞了！！！”
林默的理智之弦彻底崩断。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爆发出自己都未曾想象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推开、挤撞挡在身前的人群，像一头被逼入绝境、陷入疯狂的困兽，嘶吼着，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咆哮，用尽全身力气扑向车厢中部那鲜红刺目的紧急制动按钮！
那一点红色，此刻成了无边黑暗绝望中唯一的、虚幻的灯塔。
“喂！
你干什么！”
“疯子啊！
拦住他！”
“我的包！”
乘客的惊呼、斥责、惊恐的阻拦手臂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
时间感知变得极其诡异，每一个阻挡他的动作都清晰得如同慢镜头，而灾难发生的倒计时却在意识里疯狂加速。
林默撞开一个惊愕的西装男，绊倒了一个尖叫着护住公文包的女人，他的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只有那一点红色！
三米！
两米！
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冷的、带着救赎意味的塑料按钮外壳！
就在这时——呜——————！！！
那刺耳欲裂、如同地狱深处吹响的毁灭号角的蜂鸣警报声，再次毫无征兆地、狂暴地撕破了粘稠的空气！
与林默记忆中的时间点，分秒不差！
林默向前扑抓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
他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原地，绝望地、缓缓地扭头看向窗外。
站台上，那个风衣男的脸，再次在那蚀骨的绝望恐惧之后，极其诡异地浮现出那抹令人心寒的平静……甚至，嘴角似乎还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嘲弄？
他的嘴唇，在震耳欲聋的警报背景音中，极其清晰、无声地开合了一下。
这一次，林默无比清晰地读懂了那个口型。
“第七日。”
然后，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失重感再次凶猛地攫住了他。
世界开始疯狂地旋转、倾斜、解体。
金属扭曲的尖啸、玻璃的爆炸声、数百人濒死的惊恐尖叫汇合成一曲毁灭的交响。
林默的身体再次被无形的巨力抛起，像垃圾一样狠狠砸向冰冷坚硬的车壁。
剧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在意识彻底沉入冰冷虚无前的最后一瞬，一个冰冷、绝望、带着无尽疲惫的念头，如同墓碑上的铭文，深深烙印：“我……被困住了。”
冰冷的金属触感。
浑浊的汗味。
刺鼻的合成香氛。
油腻的速食肉酱味。
循环系统那微弱、单调、永恒的嗡鸣。
林默猛地睁开眼。
没有咳嗽。
没有剧烈的喘息。
只有一种从骨髓深处、从灵魂缝隙里渗出来的、深入骨髓的冰冷。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和生气的破旧木偶，僵硬地、无声地滑坐在车厢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厢壁。
窗外的流光溢彩再次映入他空洞的瞳孔，那些喧嚣的广告此刻显得无比虚假、空洞，带着一种残酷的、循环往复的嘲讽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