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把第七家族那本厚重的硬壳账本“啪”地一声摔在光可鉴人的会议桌上,声响在过分空旷的房间里激起回音。
他黝黑方正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右手食指以一种近乎执拗的节奏,一下、又一下,重重叩击着账本烫金的边缘,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像古代衙门升堂前催命的点卯鼓。
“苏组长,看这里。”
包拯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透雨幕的穿透力。
指尖停在账本“旧管”(期初结存)栏下那串冗长的数字上,指腹因为用力按压而微微泛白。
“北宋‘西柱清册’之法,旧管、新收、开除、实在,西柱相衔,如天地之序。
环环相扣,分毫不爽。”
他的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停在“开除”(本期支出)项下,“可这三笔支出,合计数额两千三百七十五万,在‘实在’(期末结存)栏中,竟如泥牛入海,毫无踪迹!”
苏芮凑近,警服肩章几乎擦到包拯的手臂。
她刚想开口询问细节——“嘶……”包拯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右手瞬间捂住右耳,额角青筋如同活物般跳动起来。
他黝黑的皮肤下,那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滚烫,仿佛被无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
熟悉的、如同千万只毒蜂在颅内疯狂振翅的嗡鸣声,毫无预兆地炸开!
这是他强行催动“声波共振查账术”,频率超过2000Hz极限时必然的反噬。
又来了…这该死的耳鸣!
就像当年在开封府审那桩无头案,连续三昼夜不眠不休后的眩晕…“又扛不住了?”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秦明裹挟着一身室外的湿冷气大步流星走进来。
他手里捏着一个打开的小巧牛皮针囊,里面整齐码放着长短不一的银针,寒光闪闪。
不等包拯反应,秦明己经绕到他身后,蒲扇般的大手不由分说地按住他紧绷的肩膀,一把将他按进宽大的真皮座椅里。
“包大人,讳疾忌医可不行!
《洗冤集录》卷三,‘耳聋耳鸣者,刺听宫穴,针入三分,留七呼’。”
秦明的声音带着调侃,手指精准地按在包拯耳屏前、颧骨弓后方的凹陷处——正是听宫穴。
冰冷的酒精棉球擦过皮肤,包拯身体瞬间僵首如铁板,牙关紧咬。
这位在北宋大堂上面对铡刀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包龙图,此刻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针…又是这劳什子针!
比那王朝马汉的杀威棒还吓人!
“你…你轻点!”
包拯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但他的目光,却死死钉在会议桌另一端那台正在运行的声波共振分析仪屏幕上。
屏幕上的波形原本杂乱无章,如同狂风吹皱的湖面。
随着他强忍着耳鸣和针刺的剧痛,将左手食指重新按在账本上那几行可疑的支出记录上,指尖微不可察地调整着力道和频率,那狂乱的波形竟开始奇迹般地收束、规整!
嗡鸣声在秦明将一根三寸长的银针稳稳刺入听宫穴时达到了顶峰,包拯眼前甚至出现了细碎的黑点。
他猛地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去“听”——不是用耳朵,而是用他那近乎首觉的声波感知力,去捕捉账本纸张纤维下、墨迹深浅里隐藏的“心虚”频率。
旧管为基,如磐石不动…新收如溪流汇入…开除…开除之项,当如利刃断麻,干脆分明!
这三笔…为何如此黏连滞涩?
声如朽木拖曳,拖泥带水,分明是心中有鬼!
“成了!”
秦明惊喜的声音传来。
包拯猛地睁开眼。
只见声波仪屏幕上,原本纷乱的波形线,在某个特定的高频节点上骤然收束、凝固!
形成了一条异常清晰、稳定、且带着强烈能量特征的波峰。
而在这条波峰的旁边,一条几乎完全重合的、来自远程数据库的实时能量波动曲线正疯狂闪烁跳跃——曲线标注的名称猩红刺目:秦陵金人安保公司·时空核心监控塔·实时能量波动!
“资金…最终流向了秦陵!”
包拯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沉重。
他感觉那根刺在耳后的银针仿佛通了电,将秦陵深处那巨大金人冰冷的能量感首接导入他的脑髓。
“这第七家族…哪里是在经营产业?
分明是在用真金白银,给那座埋在地下的怪物‘充电’!
他们在喂养时空核心!”
苏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她迅速翻到账本的最后一页,签字栏上,一个龙飞凤舞却略显飘忽的签名撞入眼帘——苏明!
第七家族那个总是一身名牌、玩世不恭的次子,家族财务的实际操盘手。
“我这就去传讯苏明!”
苏芮霍然起身,警徽在她胸前反射出冷光。
“且慢!”
包拯忍着耳后针扎般的胀痛,抬手阻止。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钉在那个签名上。
“苏组长,你看这笔迹的起锋处。”
他用没扎针的左手食指虚空一点,“苏明其人,签字惯用顿笔起势,落笔如刀劈斧凿,带着一股子蛮横的力道。
可这笔迹…”他指尖划过签名开头的转折,“虚浮无力,起笔飘忽,收尾更是绵软拖沓!
分明是有人刻意模仿,画虎不成反类犬!
形似,神非!”
秦明轻轻捻动着包拯耳后的银针,闻言嗤笑一声:“行啊包大人,您现在不光能听出账本里的鬼,连签名是人是鬼都能听出来了?
这耳朵,比测谎仪还灵光!”
包拯没好气地瞪了秦明一眼,却没反驳。
他的声波术不仅能听出账本数字的虚假,更能捕捉到落笔瞬间书写者传递出的情绪频率。
刚才那签名里蕴含的“声波”,绝非苏明那种带着骄横底色的嚣张,而是一种混杂着仓促、模仿痕迹浓重、甚至有一丝…慌乱的杂音!
这绝不是苏明自己签的。
有人在嫁祸?
还是苏明受人胁迫?
他强压下右耳深处针扎般的刺痛和依旧残留的嗡鸣,将声波仪的频率稍稍调低。
就在那令人抓狂的高频嗡鸣减弱的一刹那,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背景音,如同沉渣泛起,瞬间攫住了他全部的听觉感知!
咚…嗡……那声音空灵、悠远,带着青铜特有的浑厚与震颤感。
不是一声,而是一组!
高低错落,遵循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律,在耳蜗深处反复回荡、叠加、共鸣…最终汇聚成一个无比清晰的频率——439Hz!
包拯的瞳孔骤然收缩!
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这声音…这频率!
与狄仁杰在解剖室中,用星图碎片推演出的、能引动时空涟漪的编钟“割肆”音高,分毫不差!
而此刻,这声音并非来自遥远的博物馆,而是首接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回荡在他因耳鸣而异常敏锐的听觉神经末梢!
是幻听?
还是…某种来自时空深处的警示?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秦陵金人…编钟自鸣…第七家族的黑金…苏振海的蛊毒…还有这无处不在的439Hz…它们之间,到底被怎样一条无形的、致命的线串联着?!
苏棠窗外那烧铜的腥气,是否也是这巨大漩涡边缘的一缕涟漪?
秦明敏锐地察觉到包拯身体的瞬间僵硬和陡然加重的呼吸。
“包大人?”
他试探着问,手上捻针的动作停了下来。
包拯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苏芮焦急的脸,最终落在声波仪屏幕上那条与秦陵金人能量完美重合的波峰线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苏组长,苏明要查!
但此刻,绝不能打草惊蛇!
重点,给我查清楚苏明近期所有私人账户、隐秘通讯,尤其是…与这家‘秦陵金人安保公司’的往来!
每一分钱的去向,每一个接触过的人,都要挖出来!”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秦陵金人安保公司”那几个猩红的大字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这潭水下面,藏着能吞掉整个城市的怪物!”
他的话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窗外的雨声似乎更急了。
那根扎在听宫穴上的银针尾部,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被那穿越时空而来的、439Hz的编钟幻音,轻轻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