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坐的是平远侯嫡女——楚昭君。
她天生聪慧过人,自幼便拥有一张温柔似水的面庞。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被自己的家人送到了一个遥远的庄子里,而且这一去就是整整 八年!
“睡不着,我们下去走走,散散心。”
“是,小姐。”
听竹扶着楚昭君下了马车。
夜晚的天空一片漆黑,没有一丝月光的照耀,只有几颗暗淡的星子。
楚昭君站在河边,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忧虑。
以往,每当夜晚来临,楚昭君总会静静地凝视着夜空中的月亮,仿佛能透过那皎洁的月光看到二叔的面容。
然而,今晚的夜空却没有月亮,只有一片漆黑的天幕,让她无法再像往常一样与二叔进行心灵的交流。
楚昭君的心情愈发沉重。
“小姐,别担心了!
我们明日一早就启程,定能赶上看二老爷最后一面的!
三更了,我们还是回马车上吧。”
听竹看着楚昭君安慰道。
“扑通——”好似有什么东西掉入水中。
扑通声如重锤砸在心口,河面翻涌的水花在瞳孔里剧烈晃动。
“我去看看。”
听竹小心翼翼地走到河边。
听竹向河面望了望,只见到河面上透明的泡泡。
“是鱼!
小姐,我们回去吧。”
听竹回到楚昭君身旁,扶着楚昭君的衣袖往马车方向走去。
楚昭君抬头向远方望去,听竹也随着楚昭君的目光看去。
一男子正躺在水中。
他仰浮在河水中,发梢如墨色水草般缓缓舒展,水珠顺着下颌滚落。
听竹惊讶的捂住了嘴:“小姐,是个人!”
女子脱下青黛色披风,叮嘱听竹:“我去救人,站着别动。”
他苍白的面容在浪涛间沉浮,湿透的衣如残破的蝶翼裹着他下沉。
楚昭君赤足踩进河水中,发间银坠子叮当乱响……“小姐!
我害怕!”
………半刻钟后楚昭君吃力的扛着男子:“听竹,搭把手。”
“好。”
听竹连忙去扶男子。
女子单膝跪地,发间银色的月魄流苏步摇随着动作轻颤。
将人拖上岸的瞬间,他沉重的身躯压得她跌坐在地。
“呼哧——呼哧——”寂静的河畔,唯有她急促的心跳声,在西下无声的夜色里震得耳膜生疼。
“好累啊——”楚昭君半撑着身子,用手试探他的鼻息。
“有气!
他还活着。”
楚昭君长舒一口气。
静谧的夜,星光轻柔地落在那男子的身上。
光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紧闭的双眼。
听竹担忧的移动到楚昭君身旁:“小姐!
你没事吧!”
听竹将青黛色披风重新披在楚昭君身上道。
听竹将手搓热,放在楚昭君冰冷的手上:“现己入秋,小心着凉。”
“无妨。”
听竹扶着楚昭君站起来:“小姐,我们怎么办?”
楚昭君把了把男子的脉。
“他会醒的,你先回马车上,拿一件小厮衣裳和一些银两、干粮给他。”
“好!”
听竹向马车走去。
“咳——咳!
咳——”咳声打断了对话。
“醒了?”
楚昭君向后退了退。
男子的手掌死死撑住地面,浸透的深蓝色衣料裹着泥浆往下坠,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混杂着未咳尽的水声。
“我没死?”
他心想。
他撑地站起,双手互握(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祁之恒对着楚昭君,微微躬身:“多谢姑娘,姑娘之恩,在下祁之恒,定涌泉相报。”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祁之恒不死心:“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你无需知道。”
祁之恒口中呼出蒙蒙白雾,身体冻的瑟瑟发抖。
听竹从马车上带着东西走来。
祁之恒看到了马车:“姑娘,能否留下我?”
祁之恒眨了眨眼。
“不方便。”
楚昭君拒绝了。
“听竹,给他吧。”
“是。”
听竹把衣裳、银两、干粮递到祁之恒手中。
祁之恒看着手中的东西,心中万分感激:“姑娘,我无父无母,就让我跟着你吧。
我什么都可以干!”
祁之恒楚楚可怜,努力让眼泪在眼眶打转。
“姑娘,求求你了,留下我吧!”
祁之恒死缠烂打,轻松拽着楚昭君的披风。
楚昭君看他衣服湿透了,无奈的叹口气:“你快去换上干净的衣裳。”
楚昭君纤长的玉手指了指马车。
祁之恒心想:“这是要留下我!”
他立刻擦干眼泪道:“多谢姑娘,——不——,多谢小姐!”
楚昭君没有回答。
祁之恒拖着沉重的衣裳向马车跑去。
楚昭君坐在河边,听竹也随着坐了下来。
两人坐在河边,楚昭君垂眸拨弄着水中倒影,惊散了岸边栖息的萤火虫。
两人的影子在鹅卵石滩上叠成朦胧的轮廓,随着涟漪扭曲又复原。
楚昭君抬头看不见月亮,眼含泪光。
听竹抱紧楚昭君:“小姐,还冷吗?”
楚昭君摇了摇头。
“今日夜己深,小姐快将湿衣换下,小心染上风寒。”
听竹说完,便扶着楚昭君向马车走去。
祁之恒看着她们的身影,下了马车。
祁之恒拱手行礼:“多谢小姐!”
一刻钟后。
祁之恒躺在马车旁边的一棵树旁,昏昏欲睡。
马车上。
“小姐,你也没说留下他呀!
我这就让他走。”
听竹预下车赶走祁之恒。
楚昭君拦下听竹。
“他铁了心要留下,还是不要与他说话的好。”
“小姐,这是要把他留下来?”
听竹疑惑不解。
楚昭君无奈。
“唉!
来路不明的当然不能留,快休息吧。
明日,我们早些出发,丢下他。”
楚昭君靠在听竹肩上。
听竹笑嘻嘻的道:“好的,明日我们早些出发!”
第二日。
黎明前的黑暗笼罩着大地,万籁俱寂。
听竹轻轻跳下马车,小心翼翼地来到车夫旁,停下脚步,凝视着车旁熟睡的车夫。
听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车夫,醒醒。”
车夫翻了个身,嘟囔了几句,然后慢慢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听竹。
“姑娘,这么早啊……”车夫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听竹点点头,微笑着说:“车夫,我们该出发了。”
车夫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天色,然后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好嘞,姑娘,这就走。”
车夫应道,他套好马匹,叫醒另一个小厮,收拾好行囊,坐上马车,驾马而去。
楚昭君掀开车帘一角往后瞧,看到祁之恒还在睡,才慢慢放下车帘,听着规律的颠簸,便觉得妥帖。
风卷着枯叶掠过车轮,只余下轱辘碾过碎石的单调声响。
车夫在前头问了句:“小姐,还赶路吗?”
楚昭君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声音里带着紧促:“赶!
麻烦再快些。”
车夫挥起马鞭:“好嘞,今天天黑之前定能到达侯府。”
“多谢!”
楚昭君握紧着家书,心情沉重。
信中阿昭,二叔在战中身负重伤,愿你归来,十月初十下葬,速回!
——母亲,叶晚芷 十月初西信完林间的风带着草木的潮气拂过脸颊,祁之恒猛地睁开眼。
鼻尖萦绕着马车木轴上桐油的味道,可转头望去,那条被车轮碾出浅痕的小径空空荡荡,眼下只有风卷着落叶,在空荡的路上打着旋儿。
看着身旁的干粮和银两,委屈道:“就这么把我丢下了?
怎么都不等我呀!
我父母尚在,为了跟着你,我都说自己无父无母了,你竟还未带上我!”
祁之恒委屈的带着楚昭君留下的物资沿着车轮印走去。
“数载未踏归程,不知燕巢是否依旧?
数载未踏归程,不知故人是否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