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浸透了三层纱布,边缘泛黑,像干涸的铁锈。
他没说话,径首走到靠墙的诊疗床边坐下,动作平稳,但落地那一下膝盖微颤。
孟瑶正低头整理药柜,听见动静转过身,眉头立刻皱起。
她摘下手套,走过来一把掀开布条。
伤口裂开了,皮肉翻卷,血还在渗,顺着小臂流到指尖,滴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你这是去拆炸弹了?”
她语气冷,手上的动作却轻。
林默不答。
他右手***校服内袋,习惯性想摸钢笔,指尖却碰到了一张折叠的纸。
他顿了一下,缓缓抽出,看见边缘沾着血,颜色比伤口的新血更深,偏褐。
纸上写着一行字:“今晚废弃工厂,二十人。”
字迹潦草,墨水晕开,像是写得极快。
他不动声色,将纸条压进掌心,拇指轻轻摩挲边缘。
纸张干燥,但墨迹未完全干透,笔画边缘有细微渗透,说明书写时间不超过三小时。
他抬眼看向窗台,一盆绿萝摆在角落,叶片微微晃动,叶尖还在轻轻颤。
风没有来。
他把纸条悄悄翻转,背面朝上,用钢笔尖轻点墨迹中心。
笔尖微陷,墨色在纤维中扩散均匀,无二次叠加痕迹——是同一时间写成,不是伪造。
他再压笔尖到纸面另一侧,测试湿度。
纸张未受潮,排除了从潮湿处取出的可能。
写字的人就在校内,且在三小时内接触过他。
他回忆巷战细节。
偷袭者从侧后扑来,刀未出鞘就被击落。
那人手腕中棍,血应溅在右手上。
而这张纸上的血点集中在左下角,呈垂首滴落状,说明书写者是左臂受伤,且写字时手臂悬空。
他自己的血不会出现在别人纸上,除非是有人刻意收集。
除非是传递。
他想起昨夜天台的反光。
望远镜镜片的闪动,频率稳定,持续七秒。
不是窥探,是观察。
苏悦在那里,带着医疗箱,等他出现。
她没靠近,也没呼救。
她在等他受伤,等他需要处理。
她在准备。
他低头,钢笔仍在指间转动。
笔杆上有三道刻痕,是他自己划的,记录重要事件。
他把笔尖移到纸条背面,轻轻划过血迹边缘,测试凝固程度。
血己半干,但未结痂,说明出血后不到西小时。
时间对得上。
字条不是陷阱。
是预警。
他把纸条折成指甲盖大小,拇指和食指夹紧,顺势滑入钢笔尾盖。
那里有个空腔,原本藏过一片微型刀片,后来取出了,只留空管。
他拧紧笔帽,钢笔归位,***笔记本夹层。
孟瑶拿着碘伏棉球靠近。
“抬手。”
他配合地抬起左臂。
药水碰到伤口,刺痛传来,但他没缩。
她一边清理一边说:“你这伤得缝。”
“不用。”
他说,“能走就行。”
“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感染?”
“我知道。”
他看着她手上的动作,“我也知道,有人在窗外看过我。”
她手停了一下,抬眼:“什么人?”
“绿萝动了。”
他指窗台,“枝条倾斜十三度,叶面有指纹压痕。
有人靠过,时间不超过十分钟。”
孟瑶没再问。
她换了一块纱布,压住伤口,用胶带固定。
“你要是觉得有人盯你,就别来医务室。”
“我得来。”
他说,“这里最安全。
监控死角少,门锁结实,你也不会随便让人进来。”
她冷笑:“你还真把我这儿当据点了。”
“不是据点。”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是缓冲带。”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由远及近,节奏急促。
门外传来一声猛踹,门框震动。
接着是张浩的吼声:“林默!
出来!
老子今天要跟你单挑!”
声音暴烈,但林默听出了不对。
张浩鼻梁昨天被椅角撞断,说话该有鼻音,可现在声音清亮,像是刻意压着怒气在演。
而且他不该这么快找到医务室——这里在教学楼背面,平时没人来。
他转身走向书桌,抽出笔记本,翻到一页空白。
钢笔划过纸面,写下三个词:“张浩,单挑,胜。”
笔迹粗重,力透纸背。
他故意把笔记本摊开在桌角,笔搁在上面,像刚写完就被人打断。
孟瑶盯着他:“你真要打?”
“不打。”
他低声说,“但得让他以为我要打。”
门被猛地推开,张浩站在门口,校服敞着,手里握着双截棍,一端垂地。
他眼睛发红,胸口起伏,像是刚跑完百米。
可林默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没有茧子——双截棍最近没用过。
“你躲什么?”
张浩指着林默,“昨天偷袭算什么本事?
今天当面解决!”
林默缓缓抬头,眯眼打量他三秒。
然后笑了下,很轻,几乎看不见。
“你来得正好。”
张浩一愣。
林默站起身,绕过桌子,朝他走了一步。
“单挑?
可以。
但你得先告诉我,谁让你来的。”
“谁?”
张浩冷笑,“老子自己来的!
你打我,我打你,就这么简单!”
“简单?”
林默摇头,“你昨天流了那么多血,现在不该在宿舍躺着?
你鼻梁断了,说话不该漏风?
你双截棍的茧子呢?
你站姿偏右,左腿不敢发力——你根本没恢复。”
张浩脸色变了。
林默再进一步:“你被人教过台词,但没练熟。
谁在后面?
老狼?
还是赵昊?”
“***胡说八道!”
张浩怒吼,挥棍砸来。
林默侧身避开,棍风擦肩而过。
他没还手,反而退后一步,手摸向笔记本。
张浩追击,双截棍横扫,被他用桌角挡住。
木屑飞溅。
孟瑶喊:“你们要打出去打!”
林默不答。
他借力翻身,绕到桌后,抓起钢笔,迅速拧开笔帽。
尾盖朝下,他轻轻一磕,纸条滑出半截,又被他按回去。
他重新拧紧,笔插回口袋。
张浩扑上来,一拳砸向他脸。
林默低头,拳风擦过发梢。
他顺势抬膝,撞向张浩腹部。
张浩闷哼后退,双截棍脱手。
林默没追。
他站在原地,盯着张浩的眼睛。
“你不是来打架的。
你是来引我出去的。
他们想让我离开医务室,去某个地方。”
张浩喘着,不说话。
“工厂?”
林默低声问,“二十人?”
张浩瞳孔微缩。
林默明白了。
字条是真的。
张浩是诱饵。
他们要他今晚去废弃工厂,围杀。
而张浩不知道自己在当棋子。
他后退一步,靠在墙边,手摸向口袋里的钢笔。
笔身冰凉,尾盖拧紧,纸条藏得严实。
他需要时间,需要信息,需要确认谁在幕后。
孟瑶走过来,挡在他前面。
“够了。
再打我叫保安。”
张浩弯腰捡起双截棍,狠狠瞪了林默一眼。
“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他转身出门,脚步沉重,但节奏不对——太稳,太刻意,像是有人在远处用耳机指挥。
门关上后,林默没动。
他盯着门板,三秒后,转身走到窗边。
绿萝还在晃,叶片缓缓回摆。
他伸手,轻轻扶正一枝,指尖触到叶背——有细微的汗渍,不是露水。
刚才有人贴着外墙蹲过。
他回头,看向孟瑶。
“我得走。”
“你现在出去就是找死。”
“我知道。”
他拉开书包,把钢笔放进去,拉链拉到一半,又停下。
他掏出笔记本,撕下一页空白纸,折成小方块,塞进鞋垫内侧。
这是备用信道,万一钢笔丢了,还能留下线索。
他穿上外套,拉链拉到胸口,袖扣一枚一枚扣好。
银光闪过,三枚都亮。
走到门口,他停下。
“如果我今晚没回来……别废话。”
孟瑶打断,“你要是死了,我怎么收你三个月的烧烤钱。”
他看了她一眼,推门出去。
走廊空荡,日光灯嗡嗡响。
他沿着墙边走,每一步都踩在瓷砖接缝上。
拐角处,他停下,回头。
绿萝的影子在墙上,枝条倾斜角度变了。
刚才没人动它,但影子偏了五度。
有人在楼上,用镜子反射光线,照过窗台。
他低头,右手摸向钢笔。
笔尾盖拧得死紧,纸条在里面,像一颗未爆的雷。
他继续往前走,脚步没变,但呼吸压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