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废柴与飞灰
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劣质草药的苦涩气息,顽固地钻进季休的鼻腔,将他从一片混沌的意识中强行拽了出来。
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脑子里搅动。
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嚣张跋扈的纨绔嘴脸、酒池肉林的荒唐、以及最后被人像垃圾一样丢回这间破败小院的屈辱——如同潮水般汹涌冲击着他地球青年的认知。
“季休……青岚城季家的……废柴少爷?”
他艰难地撑起沉重的眼皮,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入眼是布满蛛网的房梁,漏雨的屋顶,以及糊着黄泥、被雨水浸染出大片深色污渍的土墙。
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盖着的薄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馊味。
穿越了?
还是最糟糕的那种开局——一个众叛亲离、修为尽废、连家仆都敢踩上一脚的弃子。
“吱呀——”没等他消化完这巨大的荒谬感,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粗暴地踹开。
寒风裹挟着雨丝瞬间灌入,吹得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怪诞的影子。
一个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的家丁堵在门口,雨水顺着他油亮的蓑衣往下淌,在地面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渍。
他斜睨着床上形容枯槁的季休,眼神里没有丝毫对主家的敬畏,只有***裸的鄙夷和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快意。
“哟,咱们的‘天才’少爷醒了?”
家丁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尖酸,像钝刀子割肉,“还以为你这条烂命终于熬到头,省得大家晦气了!
怎么,还赖着不死呢?”
季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因为辱骂,而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恐惧和滔天恨意。
他认得这人,叫赵三,是季家某个管事的心腹,往日没少狐假虎威地克扣他本就微薄的份例,动辄拳脚相加。
赵三大喇喇地走进来,湿透的草鞋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留下清晰的泥印。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季休,嘴角咧开一个恶意的笑:“管事说了,你这院子该腾出来了。
养条狗还能看门,养你这么个连气感都无的废物,纯粹是糟蹋粮食!
识相的,自己收拾你那点破烂滚出去,省得老子动手,脏了手还得去晦气!”
他伸出粗粝的大手,眼看就要揪住季休的衣领将他拖下床。
就在这一刻,季休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前世谨小慎微的社畜灵魂,与原身积压到极致的屈辱和绝望轰然共鸣。
一股冰冷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猛地炸开!
嗡——世界在季休眼前瞬间失去了色彩。
油灯的昏黄、墙壁的灰败、赵三油腻的脸……一切都如同褪色的水墨画,迅速被抽离。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条纤细的、流动着微弱光芒的“线”。
它们无处不在,盘根错节,如同亿万根无形的蛛丝,连接着房间里的每一粒尘埃,每一缕空气,甚至穿透墙壁,伸向未知的远方。
有的线黯淡如灰烬,有的细若游丝,有的则散发着微弱的、代表着某种联系的光晕。
季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死死钉在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家丁身上。
赵三的身体,被无数细密的灰线缠绕,如同一个破败的茧。
但其中一条,异常清晰、粗壮,如同浸透了污血的绳索,一端深深扎入赵三的心脏位置,另一端则延伸出去,没入虚空。
这根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暗红色泽,浓稠的恶意和业障几乎要从中滴落——那是属于赵三自身存在的根基,是他所有行为、因果汇聚成的“存在之线”!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意念,如同本能般浮现在季休脑海:存在之线·可操作:扯断。
扯断它!
这个念头如同地狱传来的魔音,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和绝望中迸发的最后力量,狠狠撞进季休的意识深处。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意味着什么,也根本无力阻止这源自灵魂本能的驱使。
他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手,带着决绝的意志,猛地攥住了赵三身上那条最粗壮、最污秽的暗红之线!
**扯!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状。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赵三脸上那嚣张残忍的表情骤然僵住,他的瞳孔在瞬间放大到极致,里面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纯粹的惊骇。
他伸向季休的手还僵在半空,整个人却像被定格。
下一秒,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劣质纸人,赵三的身体,连同他身上湿透的蓑衣,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开始崩解。
不是燃烧,不是腐烂。
是从最基础的粒子层面开始的、彻底的瓦解。
皮肤、血肉、骨骼、衣物……一切构成他存在的物质,都在刹那间失去了维系的力量,化作无数细微的、闪烁着诡异灰白色光芒的尘埃。
这些尘埃并未飘散,而是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下,迅速向内坍缩、湮灭,最终化作一小撮比夜色更浓的、冰冷死寂的飞灰。
整个过程,不到一个呼吸。
油灯的火苗还在不安地跳动。
雨水还在敲打着窗棂。
房间里那股浓重的霉味和劣质草药味依旧顽固地弥漫着。
仿佛刚才那个活生生、充满恶意的赵三,从未存在过。
只有地上那一小撮不起眼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灰烬,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恐怖。
季休浑身冰冷,如同刚从冰窟里捞出来,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空虚感瞬间席卷了他,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大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难以呼吸的窒息感。
眼前阵阵发黑,喉咙深处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
他低头,看着自己枯瘦、指节发白的手。
指缝间,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扯断“存在”的、冰冷而粘稠的触感幻觉。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终于从他颤抖的唇齿间艰难地挤了出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里衣。
力量……这就是所谓的力量?
代价……如此恐怖!
他看着地上那撮灰烬,又猛地抬头望向门外无边的雨夜,眼中只剩下最深沉的恐惧和茫然。
他扯断了一根线,抹杀了一个存在,也彻底斩断了自己苟活的退路。
寂静的雨夜里,只有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在空荡破败的小屋中回荡,如同丧钟的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