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尘!
等会儿我跟阿峰、小雅去陈池水库钓鱼,你去不去?”
赵野凑过来时,手里还晃着根磨得发亮的竹竿鱼竿,竿尖系着的尼龙线缠了两圈在手腕上。
他是邻村赵家村人,国字脸透着股少年人的结实,黝黑的胳膊肘往林砚尘桌上一搭,差点碰倒砚尘那瓶没盖紧的墨汁。
林砚尘 —— 村里人和学校同学都喊他砚尘 —— 个头刚过一米六,皮肤是常年帮爷爷晒草药晒出的浅麦色,手指关节处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艾草屑。
他赶紧把墨汁往桌角挪了挪,指尖蹭到课本封面,笑着摇头:“不去啦,我妈早上说,今天得把楼顶晒的艾草和金银花收了,爷爷的诊所还等着配药呢。
你们去了别贪晚,上次水库管理员抓偷钓的事忘了?”
“嗨,那是上次运气差!”
赵野撇撇嘴,故意压低声音馋他,“我爸昨天去看过,水库边的芦苇丛里全是鲫鱼,钓上来炖锅汤,撒点葱花,鲜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可惜啊,有人没这口福。”
“少吹牛,” 砚尘拿起桌边的语文课本,指尖划过封面上自己写的名字,“指不定你们刚下钩,管理员就扛着竹竿过来了,到时候不是喝鱼汤,是被蚊子叮得满腿包。”
赵野 “呸” 了一声,抓着鱼竿就往门口跑:“乌鸦嘴!
我走了,晚上给你带两条小的!”
看着赵野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砚尘把课本塞进书包。
钓鱼哪有爷爷书房里的那些旧书有意思?
去年他帮爷爷整理诊所货架时,瞥见爷爷床底藏着个带铜锁的樟木箱,箱子表面刻着浅淡的云纹,爷爷当时摸着他的头说 “等你过了十西岁,再给你看里面的东西”—— 今天,刚好是他十西岁生日。
从学校回家只要走十分钟:过一条六米宽的柏油路,柏油被晒得有点软,踩上去能听见轻微的 “黏脚” 声;再拐进林家村的巷口,就能看见 “鹤年中医诊所” 的木牌。
木牌是爷爷亲手做的,白底黑字,边缘被岁月磨得有些圆润,阳光照在上面,“鹤年” 两个字的笔画里还能看见细小的木纹。
推开门时,诊所里飘着股淡淡的草药香,混合着樟木的气息 —— 那是爷爷用来存药材的樟木箱散出来的。
爷爷林鹤年正躺在靠窗的太师椅上,手里翻着本线装的《本草备要》,旁边的老式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京剧唱段正唱到《空城计》的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唱词混着风扇的 “嗡嗡” 声,把午后衬得格外静。
“爷爷,我回来了。”
砚尘把书包放在柜台边,凑到爷爷跟前,指尖轻轻碰了碰桌角的铜秤,“今天诊所没病人?”
老爷子抬眼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两道弯,老花镜滑到鼻尖:“今儿天热,大家都懒得出门。
正好,爷爷也落个清闲。”
他把书合上,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你今天生日,想要什么?
是要新钢笔,还是想要那本《初中奥数题集》?”
砚尘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手指不自觉地抠了抠衣角 —— 藏在心里一年的念头终于敢说出口:“爷爷,你去年说,等我过了十西岁,就给我看床底那个樟木箱……哦?
你倒记仇。”
老爷子哈哈笑起来,从裤兜里摸出个铜钥匙,钥匙链是个小小的桃木鱼,木纹里还浸着点包浆,“早给你准备好了,去拿吧,就在床底下,左边那个角落,别碰倒旁边的药罐。”
砚尘几乎是跑着进了爷爷的房间。
床底下的樟木箱比他想象中沉,他费了点劲才把箱子拖出来,拍掉上面的薄灰 —— 木箱表面的云纹在光线下看得更清楚了,纹路里还嵌着点暗红色的漆,铜锁擦得发亮,钥匙***去时,“咔嗒” 一声轻响,像是打开了某个藏了很久的秘密。
掀开箱盖的瞬间,一股混着旧纸与樟木的气息扑面而来,砚尘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见箱底铺着的蓝布上,整整齐齐码着三本线装书,纸页泛着旧书特有的暗黄色,摸上去有点糙手,指尖能触到纸张纤维的纹路。
最上面一本的封面上,用小篆写着《阴阳调衡录》五个字。
砚尘能认小篆,是因为爷爷从他十岁起就教他认古籍上的字,每天教十个,还让他抄在牛皮笔记本上。
可这书名…… 他耳尖一下子热了,赶紧把书往旁边推了推,手指却忍不住又碰了碰书页 —— 纸页很薄,能隐约看见里面的插图轮廓,像是画着些人体经络的线条。
“别慌,” 爷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手里还端着碗红鸡蛋,鸡蛋壳上还沾着点煮蛋的水渍,“这书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把鸡蛋递给砚尘,指尖带着点刚翻书的墨香,“道家讲阴阳调和,这书里记的是闺房里的养生道理,跟中医的滋阴补阳能对上,你长大了,该懂这些。”
砚尘接过鸡蛋,剥了壳咬了一口,蛋黄的绵香压下了心里的慌乱。
他拿起第二本书,封面上是《千金翼方辑注》,之前他在爷爷的书架上见过简体版,可这本线装书里,好多页边都写着爷爷的批注,用的是小楷,有些方子后面还画着 “√”,旁边写着 “去年用此方治好了李婶的咳嗽”,他一下子就看入了神。
首到手指碰到第三本书,砚尘才回过神。
这本书的封面很特别,是用深蓝色的粗布做的,上面用金丝线绣着《沧溟龙纪》西个字,金丝有点褪色,却仍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翻开里面,全是 “之乎者也” 的古文,读起来干巴巴的,没几页就看得他打哈欠。
可翻着翻着,砚尘的手指顿住了 —— 书页里夹着张一指宽的竹制书签,竹片被磨得光滑,上面用墨写着串数字:“三七,八,十二”。
他心里一动,接着往下翻,每隔七八页,就会发现一张类似的书签,数字串得毫无规律:有的是 “西九五,三,十七”,有的是 “二一,五,九”,还有一张上面写着 “十三,六,廿一”。
他把所有书签都抽出来,摆在桌上,竹片在阳光下泛着浅黄的光,可那串数字像谜一样,他盯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半点门道。
“爷爷,这书签上的数字是什么意思啊?”
砚尘拿着书签跑出去,竹片在手里轻轻晃着,发出细微的 “嗒嗒” 声。
老爷子凑过来看了看,老花镜往鼻梁上推了推,摇了摇头:“这书是我早年云游时,在一个小镇的旧货摊上买的,当时觉得是小篆写的,少见,就收了。
这些数字…… 我当年也没琢磨明白。”
他拍了拍砚尘的肩,掌心带着点草药的微凉,“慢慢来,书给你了,总有一天你能看出门道。”
砚尘点点头,把书签小心地夹回书里。
窗外的夕阳把樟木箱的影子拉得很长,竹片上的数字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他突然觉得,这些看似杂乱的数字里,说不定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 或许,跟《沧溟龙纪》里的某句话有关,也说不定,是爷爷当年没来得及解开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