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辞坐在画社木桌前,手里捏着本《戴望舒诗选》,指腹反复蹭着磨毛的书皮。
扉页上“鸢时,藏于雨巷”几个字,是苏清鸢的笔迹,墨水晕了点,像没擦净的泪。
他忽然想起昨天的事——雨里的书店,暖黄的灯,还有她念诗的声音,软乎乎裹着潮气,钻得人心尖发痒。
摸出支细头铅笔,沈砚辞低头勾画。
先画朵丁香,花瓣要垂,带着雨打后的蔫劲儿;再画道窄门缝,漏半盏暖灯——是“鸢时书店”的模样,昨天没画完的。
晨光刚爬进窗,画就成了。
沈砚辞盯着那朵丁香,耳尖突然发烫,赶紧把书塞进帆布包,又翻出那张“书店光影”画纸。
纸上苏清鸢的侧影还模糊,今天得补细节:垂在书页的碎发,攥诗集的指尖,连裙摆沾的青苔绿都要画出来。
收拾画具时,他特意挑了赭石色。
昨天见苏清鸢擦书架,她发梢沾了灰,这颜色调淡些,能画出那种毛茸茸的感。
帆布包最里面,叠着块浅蓝棉布——是苏清鸢借他擦颜料的,布角绣的白菊还软,他没舍得洗。
走到巷口,沈砚辞脚步顿了。
“鸢时书店”的门开着缝,暖光露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糖。
他放轻脚步凑过去,正看见苏清鸢蹲在书架底翻找,米白裙摆拖在地上,沾了泥点也没察觉,还小声嘀咕:“《城南旧事》明明在这儿……找书?”
沈砚辞轻推开门,声音放得柔。
苏清鸢猛地抬头,看见是他,耳尖“唰”地红透,慌忙站起来拍裙摆:“是、是老顾客要的旧版……”说话时,碎发晃了晃,发梢沾的灰更显眼,像落了片小云。
“头发上有灰。”
沈砚辞指了指。
苏清鸢慌着去拂,越拂越乱。
沈砚辞忍不住勾唇,递过棉布:“用这个擦,软,不勾头发。”
她接过时,指尖碰了碰他的手,凉得像雨珠,赶紧缩回去,低头擦头发,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谢、谢谢。”
擦完头发,苏清鸢才想起问:“诗集……你看完了?”
“嗯。”
沈砚辞递出书,特意把扉页的丁香露出来。
苏清鸢眼睛瞬间亮了,像落了星:“这是你画的?
好、好好看!”
她指尖轻碰画纸,怕蹭花了。
“随手画的。”
沈砚辞挠挠头,目光扫过画架,心跳快了半拍,“我今天想在这儿画会儿,窗边光好,行吗?”
“当然行!”
苏清鸢往旁边让,脚步都带慌,“我去搬小凳,再倒杯温水——昨天你喝了姜茶,今天润润嗓子。”
她转身时,裙摆扫过书架,“哗啦”掉了两本旧书。
沈砚辞弯腰去捡,书页里掉出张照片——穿旗袍的女人抱着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背景是“鸢时书店”的木门,那时木牌还是新的。
“这是我妈。”
苏清鸢端着水杯过来,声音软了,“她以前总说,书店像个不会冷的小太阳。”
沈砚辞把照片放回书里,心里酸酸的:“阿姨看着很温柔。”
“嗯。”
苏清鸢坐在小桌旁翻诗集,目光却总往沈砚辞那边瞟。
他画画时眉头微蹙,阳光落在侧脸,睫毛影子投在画纸上,看得她心里发暖。
画到一半,个老奶奶挎着竹篮进来:“姑娘,有旧版《红楼梦》吗?
孙女念叨好几天了!”
苏清鸢蹲回书架底翻找,头发垂下来挡了脸。
沈砚辞笔尖顿了顿,悄悄添了笔——画她低头翻书的侧影,发梢垂在书页上,软得像云。
“找到了!
奶奶您看!”
苏清鸢举着书站起来,脸上沾了灰,像只小花猫。
老奶奶接过书,扫了眼画,突然笑:“这影子画得真像!
小伙子,你们是小情侣吧?”
苏清鸢脸瞬间红到脖子根,慌忙摆手:“不是的!
我们是朋友!”
沈砚辞也慌了,画笔晃了晃,橙黄颜料滴在纸上。
他盯着那团颜料,忽然有了主意,几笔改成小雏菊,画在影子手边。
夕阳爬进窗时,画终于成了。
“画好了?”
苏清鸢凑过来,看见画里的自己,嘴角陷出梨涡,“你把我画得……好好看。”
“是你本身就好看。”
沈砚辞说完,才觉出太首白,耳尖又烫了。
苏清鸢把画叠好,放进抽屉:“要跟昨天那张挂一起,挂最显眼的地方。”
沈砚辞收拾画具时,她突然小声问:“明天……你还来吗?
我煮了绿豆汤,清热的。”
“来!”
沈砚辞抬头,看见她眼里的光,心里暖烘烘的,“明天带新颜料,给你画正式肖像。”
苏清鸢用力点头,笑出了梨涡。
沈砚辞走在老巷里,手里攥着那块棉布,布上的白菊软乎乎的。
风从巷口吹过来,带着栀子花香,他忽然笑了——原来喜欢一个人,连走在老巷里,风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