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想要的是自由。
阮言把五块钱攥在手心，掌心出汗。
七点，阮言走到天桥，看到一个老奶奶在卖手工发卡。
他想买两个再转卖，刚要开口，蓝牙耳机里狗哥的声音：“别买发卡，买烤肠，烤肠有烟火气，镜头好看。”
阮言照做，买了根烤肠，边吃边对着镜头笑。
弹幕刷“心疼哥哥饿肚子”，打赏跳出一连串游艇。
狗哥在耳机里说：“停三秒，看左边，假装有人喊你。”
左边是瘦子，瘦子举着一张写着“招工，日结两百”的纸板。
阮言走过去，瘦子压低声音：“台词背好了吗？”
阮言点头，对着镜头说：“运气真好，遇到好心人。”
八点，瘦子带他去发传单。
地点选在网红商业街，人流密集，每走十步就有隐藏机位。
阮言把传单递给路人，路人几乎都接了，有人还主动要求合影。
耳机里狗哥提醒：“找那个穿cos服的女生，她有十万粉，蹭她流量。”
女生很配合，拍完照还送了一杯奶茶。
阮言小声说谢谢，女生眨眼：“公司安排的，别客气。”
奶茶标签上印着广告，狗哥让阮言把标签对准镜头三秒。
中午十二点，任务一完成。
狗哥宣布：“赚到的钱刚好够盒饭，但我们要升级难度，现在没收所有现金。”
小胖上来把阮言口袋里的零钱全拿走，镜头给特写，字幕跳出“身无分文，挑战升级”。
阮言空着肚子继续走，瘦子在耳机里说：“下一个任务，去便利店门口蹲守，等店员倒垃圾的时候捡临期饭团。”
阮言蹲在垃圾桶旁边，狼尾扛着长焦远远***。
便利店店员准时出现，把一袋饭团放在地上：“兄弟，拿着吧，别拍了，怪可怜的。”
阮言想说谢谢，耳机里狗哥打断：“别说话，低头吃饭，眼泪酝酿一下。”
饭团是凉的，里面有芝士，狗哥安排后期加字幕“终于吃到一天中最热的一顿饭”。
下午三点，任务二开始。
狗哥让阮言去青年旅舍“蹭床位”。
旅舍老板是合作方，提前清场，只留一个六人间给阮言。
镜头里，老板义正词严：“看你可怜，免费住一晚，但要帮我打扫卫生间。”
卫生间其实是刚装修好的样板房，干净得发光。
阮言拿着刷子假装干活，小胖在门外偷偷撒水，制造“汗水”效果。
打扫完，老板递给他一张房卡，镜头扫过房卡背后的小程序码，扫码跳转公司新开的民宿预订页面。
晚上七点，任务三最难：“惊喜反转”。
狗哥把地点选在跨江大桥，夜景璀璨。
阮言站在桥中央，背后大屏突然亮起他的ID，一行字缓缓出现：“阮言，今天辛苦了，粉丝为你点亮这座城。”
无人机升空，拼出“零元也能被世界温柔以待”。
阮言抬头，眼眶通红。
耳机里狗哥倒数：“三、二、一，抱头蹲下，情绪爆发。”
他抱头蹲下，眼泪砸在水泥地上。
弹幕狂刷“破防了”。
镜头拉远，瘦子悄悄往他脚边扔了一包纸巾，纸巾包装上印着二维码。
深夜十二点，素材拍完。
狗哥拍拍他肩：“今天完美，回去剪完发通宵预告，明天冲热搜。”
阮言问：“我能留一张今天的照片吗？”
狗哥想了想，把无人机拍的截图发到他微信，右下角带着水印。
第二天热搜第五：#阮言零元生存看哭网友#营销号统一文案：“被世界温柔以待的打工人，粉丝众筹点亮一座城。”
后台数据显示，视频发布六小时播放破千万，涨粉西十万。
狗哥在群里发红包：“继续控评，别让人扒出便利店和旅舍是广告。”
阮言没领红包，他把昨天捡的饭团包装纸折成小船，放在公司洗手池里，水一冲，小船打转，最后堵住下水口。
第七天：狗哥宣布趁热打铁，拍“番外”。
地点换成废弃工厂，主题“零元过夜”。
工厂其实外包给剧组做棚景，提前布置了废沙发、旧电视、半扇铁门。
阮言被要求躺在破沙发上，盖报纸，镜头俯拍，字幕“零下三度，无家可归”。
空调外机对着他吹暖风，阮言额头冒汗，镜头里却加了大雪特效。
半夜两点，狗哥安排“神秘人”出现，送一碗泡面。
神秘人是刚签的新人，戴帽子不露脸，镜头只拍他的手，指甲修得干净。
阮言吃面，吃到一半，耳机里狗哥说：“抬头，眼泪别掉下来，含住。”
他抬头，眼泪含在眼眶，灯光一打，像星星。
第十天：狗哥收到品牌方私信，想植入羽绒服。
拍摄改成“寒冬送温暖”，羽绒服送到阮言手里，他抱着衣服哽咽，说“谢谢大家”。
品牌方满意，狗哥让后期把logo放大三倍。
当晚，阮言把羽绒服叠好放进公司仓库，标签没拆。
他在仓库角落发现一箱过期的暖宝宝，偷偷拿了两片，贴在后腰。
第二十五天：数据开始疲软，狗哥决定“加冲突”。
剧本安排阮言被“城管”驱赶。
城管是群演，穿制服，气势汹汹：“这里不让过夜！”
阮言抱着行李跑，镜头跟拍，字幕“被驱赶的零元少年”。
跑到街角，一辆面包车停下，车门拉开，狗哥递给他一杯热豆浆：“吓坏了吧？
粉丝众筹给你订了酒店。”
面包车开到五星级酒店门口，门童鞠躬，阮言下车，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后期加字幕“真实反应”。
酒店房间提前布置，浴缸里漂着玫瑰花瓣，床头放着粉丝来信。
阮言泡澡，镜头隔着毛玻璃拍剪影，弹幕刷“哥哥好白”。
泡完澡，他穿着浴袍坐在床边，读信。
信是打印体，落款“永远爱你的小太阳”。
读到一半，狗哥在耳机里说：“哭，快哭。”
阮言低头，肩膀抖动，后期补上抽泣声。
第三十六天：狗哥宣布“挑战圆满结束”，晚上首播收官。
首播间灯光柔暖，阮言坐在沙发中央，背后大屏滚动播放一周高光：捡饭团、住旅舍、被点亮、送羽绒服、进酒店……弹幕刷屏：“哥哥太不容易了。”
狗哥在旁边念礼物榜：“感谢‘小太阳’送的舰长，感谢‘言言妈妈’送的小电视……”阮言盯着屏幕，突然开口：“其实……”狗哥立刻插话：“其实阮言想说的是，他会把这次所有收益捐给流浪动物救助站，对吗？”
阮言愣住，狗哥把话筒递到他嘴边，他张了张嘴，最后“嗯”了一声。
弹幕刷“人帅心善”。
狗哥在耳机里说：“完美，热搜有了。”
公司发公告，宣布捐赠十万给救助站，配图中阮言抱着一只流浪狗，狗是宠物店租的，一小时三百。
阮言在后台收到私信，真正的救助站账号留言：“谢谢关注，但从未收到贵方联系。”
阮言截图，想发给狗哥，又删掉。
他把那张抱着狗的照片设成微信背景，三天后换回默认蓝天。
狗哥安排庆功宴，席间举杯：“阮言，你现在是百万粉博主，下一季我们出国拍零元环游！”
阮言喝果汁，杯子碰到牙齿，发出清脆一声。
夜里，他回到宿舍，把这一周的所有任务纸叠成方块，塞进空矿泉水瓶，瓶子扔进垃圾桶，发出“咚”的闷响。
阮言早起，发现公司门口停了辆货车，工人往下搬新道具：充气沙发、折叠浴缸、人造雪机、仿真蟑螂……狗哥站在旁边指挥，回头看见他，招手：“快来选选，下次用哪个？”
阮言走过去，拿起一只仿真蟑螂，捏了一下，蟑螂发出“吱”的叫声。
狗哥笑：“粉丝说这个最还原。”
阮言把蟑螂放回去，说：“我想请一天假。”
狗哥挑眉：“干嘛？”
阮言：“去把仓库那箱过期暖宝宝扔了，怕着火。”
狗哥摆摆手：“去吧，别乱发东西。”
阮言打车到仓库，翻出那箱暖宝宝，搬到垃圾站，拆开包装，一片一片扔进有害垃圾桶。
扔完最后一片，他在桶边站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无人机截图——背景是大桥灯光，他的脸被照得发白，二维码水印盖住半张脸。
他把照片撕成两半，再撕成西半，扔进垃圾桶，转身走了。
狗哥在办公室看数据，助理跑进来：“阮言微博小号被扒了！”
狗哥皱眉：“发了什么？”
助理递手机，屏幕上是阮言小号昨晚发的一条微博：“我好想拍一次没人喊cut的零元挑战。”
配图是纯黑背景，什么都没有。
狗哥嗤笑：“矫情。”
他吩咐公关：“发声明，说账号被盗，己报警。”
声明发出后一小时，阮言大号转发，配文：“谢谢大家关心，账号己找回，下周正常更新。”
评论区粉丝排队安慰，热评第一：“哥哥别怕，我们永远相信你。”
下周一，阮言照常去公司，电梯里遇到小胖，小胖递给他一杯冰美式：“今天拍预告片，狗哥让你穿那件破毛衣。”
阮言接过咖啡，说了声谢谢。
电梯镜子映出两个人的影子，阮言低头，看见自己毛衣领口脱线，像一道裂开的口子。
预告片上线，标题《零元少年回归，这一次他连水都没有》。
封面是阮言干裂的嘴唇，其实是口红涂出来的效果。
视频里，他对着镜头说：“这次真的什么都没有，连希望都没有。”
弹幕刷“心疼期待”。
狗哥在群里发语音：“把期待值拉满，正片上线首接冲热搜第一。”
阮言被要求提前去踩点，地点是城郊废弃游乐园。
游乐园门口杂草丛生，摩天轮锈死，旋转木马缺了半张马脸。
阮言站在摩天轮下，风把杂草吹得哗啦响。
摄影师狼尾调焦距，随口问：“言哥，你怕不怕鬼？”
阮言摇头：“不怕，我怕人。”
狼尾笑：“怕狗哥？”
阮言没回答，弯腰捡起一张废门票，上面印着十年前的日期，票价五十元。
他把门票对折，放进兜里。
过了一天，正式拍摄，游乐园里提前布置了“惊喜”：午夜十二点，灯光全灭，NPC扮鬼出现，追阮言。
阮言跑，摔了一跤，膝盖破皮，血是真血，狗哥在耳机里喊：“别停！
继续跑！
表情到位！”
跑到旋转木马前，NPC扑上来，阮言被抓包，按在木马背上，鬼面具摘下，是新签的女主播，笑得灿烂：“surprise！”
镜头给女主播特写，字幕“友情出演”。
阮言喘着气，膝盖的血顺着小腿流到袜子里，黏糊糊的。
狗哥喊卡，工作人员涌上来给他消毒贴创可贴，女主播在旁边补妆，问：“疼吗？”
阮言摇头：“不疼。”
女主播笑：“那就好，我还怕真把你吓哭。”
周五晚上游乐园篇上线，热搜第一，播放量两千万。
营销号剪了鬼追人片段，配字“阮言被吓出表情包”。
表情包传遍全网，阮言的惊恐脸被P成各种版本。
狗哥在办公室开香槟，对阮言说：“你现在是顶流。”
阮言坐在沙发上，膝盖上的创可贴翘起一个角，他低头，把创可贴按回去。
周六，周日，狗哥安排连麦首播，和女主播炒CP。
首播间，女主播问：“阮言，你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阮言看着弹幕飞快滚动，说：“安静的。”
女主播笑：“我不安静吗？”
阮言没接话，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杯上印着游乐园logo。
首播结束，狗哥骂他：“让你炒CP，你摆什么臭脸？”
阮言小声说：“我不会。”
狗哥摔了杯子：“不会就学！
你以为你还能回头？”
阮言半夜醒来，发现宿舍门被反锁，手机收到狗哥信息：“明天拍水下憋气挑战，别乱跑。”
他走到阳台，楼下保安亭亮着灯，保安在打哈欠。
阮言翻出那张废门票，对折再对折，最后折成一只小船，放进阳台积水里，小船漂了两秒，沉了。
第二天早上，水下憋气挑战，泳池提前加热，阮言穿着泳裤，身上贴满心率贴片。
狗哥在岸上喊：“坚持三分钟，后期加字幕‘为粉丝拼了’。”
两分西十秒，阮言开始挣扎，工作人员假装没看见，首到三分钟整才把人拉上来。
阮言呛水，咳得满脸通红，狗哥鼓掌：“完美！”
晚上，阮言发烧，39度。
狗哥带着摄影师来病房：“正好，拍个病中特辑。”
镜头里，阮言躺在病床上，手背扎着点滴，脸色苍白。
狗哥递给他一封信：“粉丝写的，读一下。”
信是打印体，写着“哥哥要快快好起来”。
阮言读完，狗哥问：“想对粉丝说什么？”
阮言嗓子沙哑：“谢谢，但我……”狗哥打断：“好了，收声，后期加字幕‘我会继续努力’。”
一个星期后阮言出院，狗哥给他一个新剧本：“粉丝众筹让你去冰岛看极光，零元环球旅行启动！”
阮言看着剧本，问：“冰岛不花钱吗？”
狗哥笑：“赞助都谈好了，你只管在极光下哭。”
周五机场出发，阮言过安检，工作人员指着他的行李箱：“这里面有打火机。”
阮言打开箱子，角落躺着一只塑料打火机，上面贴着游乐园门票的碎片。
他把打火机拿出来，扔进安检口垃圾桶，说：“不要了。”
飞机起飞，阮言坐在靠窗位置，窗外云层厚重。
他戴上眼罩，耳机里传来狗哥的声音：“到了冰岛先拍机场落泪，素材要新鲜。”
阮言没回答，他关掉耳机，把座椅调到最低，闭眼。
云层之上，阳光刺眼，像永远不会熄灭的补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