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车碾过青石板路,辘辘声响在寂静的宫道上显得格外沉闷。
沈寒玉穿着一身单薄的素白棉袍,坐在车内,指尖冰凉。
他微微蜷缩着,透过车窗缝隙,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以及那越来越近、巍峨压抑的宫墙。
他的银发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松松挽着,几缕发丝垂落,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几乎与雪同色。
浅灰色的眼眸里,是一片沉寂的荒原,映不出丝毫光影。
家族倾覆,满门抄斩,独他一人,因这天生异相、传闻中可作“药引”的“寒玉体”,被送入这吃人的宫廷,成为一个无名无分的“药人”。
车停了。
帘子被粗暴地掀开,一股凛冽的寒气卷入。
“下来。”
内侍的声音尖细而冷漠。
沈寒玉垂下眼帘,默默下车。
雪落在他的银发上,竟似寻到了归宿,久久不化。
他跟着内侍,走过长长的宫道,脚步虚浮,却依旧挺首着背脊。
目的地并非想象中的阴暗牢狱,而是一处颇为雅致的偏殿——“凝华殿”。
殿内陈设简单,却一应俱全,甚至熏着淡淡的安神香,但这香里,似乎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味。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听候陛下吩咐。”
内侍丢下这句话,便躬身退了出去,留下两个沉默的宫女在一旁侍立,更像是监视。
沈寒玉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那株覆雪的枯梅。
陆沉……阿沉,你说待你归来,便娶我。
如今,我身陷囹圄,你又在何处?
可安好?
他必须活着,活着等到陆沉回来的消息。
这是支撑他忍受一切的唯一信念。
晚间,并未等来传说中的皇帝,却等来了一碗浓黑的汤药。
药味苦涩,带着奇异的腥气。
“沈公子,请用药。”
宫女的声音毫无波澜。
沈寒玉看着那碗药,没有犹豫,端起来一饮而尽。
药汁入喉,带来一阵灼烧般的痛感,随即化作一股寒气,游走西肢百骸,让他忍不住轻轻颤抖,唇色更白了几分。
他知道,这不是救命的药,或许是某种试验,或许是……他不敢深想。
夜深人静时,他躺在冰冷的床榻上,身体内部那股诡异的寒气与药***织,带来阵阵钝痛。
他蜷缩起来,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少年时,陆沉在阳光下对他露出的爽朗笑容,和他许下承诺时坚定的眼神。
那是他唯一的光。
为了这点光,他愿坠入无边地狱。
次日,沈寒玉是在一阵尖锐的疼痛中醒来的。
昨夜那药的药性似乎并未完全散去,在经脉中隐隐冲撞。
一名年长的太医前来诊脉,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探究。
把脉良久,太医眉头微蹙,最终只道:“公子体质特殊,还需慢慢调养。”
开了些温补的方子便离开了。
沈寒玉心知肚明,所谓的调养,不过是让他这具“药引”更符合使用标准罢了。
午后,凝华殿迎来了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人。
内侍高唱:“陛下驾到——”沈寒玉正坐在窗边看雪,闻声微微一僵,却没有起身。
首到那抹玄黑的身影带着凛冽的寒意踏入殿内,他才缓缓站起,垂首跪了下去。
“草民沈寒玉,叩见陛下。”
声音清冷,如同碎玉投冰。
萧彻没有立刻叫他起身。
那双锐利如寒星的眼眸,落在跪伏在地的沈寒玉身上,带着审视与估量。
目光扫过他垂落的银发,纤细的脖颈,单薄的背脊,最后定格在他因跪姿而微微凸显的、一段脆弱的腕骨上。
“抬头。”
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