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吧，我腻了。她扔给我一张卡。我点点头，行。她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痛快。

后来，她半夜砸我家门。不要分手好不好？我看着她通红眼眶，不是你说，腻了吗？

1江晚照跟我说分手的时候。我正在给她修那张动辄五六位数的老板椅。

这破椅子最近老是吱呀响。影响她江总办公的心情。她站在落地窗前。背着光。

身上那套西装裙贵得能买我半年工资。沈行舟。她声音跟往常一样。没什么起伏。

我们到此为止吧。我腻了。我手里还拿着螺丝刀。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行。

就一个字。多余的字一个没有。她明显顿住了。转过身看我。像是不认识我这个人。

你没听清？我说，分手。我把螺丝刀放回工具箱。合上盖子。听清了。腻了嘛。

懂了。她嘴唇动了一下。好像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最后指了指门口。

那张卡你拿走。算是补偿。我看了一眼茶几上那张卡。黑不溜秋的。

估计里面钱不少。够我这种咸鱼躺平好几年。但我没拿。不用。我说。

我搬回我自己那儿。今晚就走。2我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在这间大平层里住了快一年。我留下的痕迹少得可怜。卫生间有一支用了一半的牙膏。

厨房有个我专门用来煮泡面的锅。客厅角落有个游戏机。剩下的。都是她江晚照的。

她一直看着我收拾。坐在沙发上。手指在膝盖上点着。不太高兴。我拉上行李箱拉链。

走到门口。想了想。还是回头说了一句。椅子修好了。以后注意点别晃太狠。

不然还得响。她猛地站起来。沈行舟！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我看着她。

祝你以后找到更好的？她脸色更难看了。我拉开门。走了。没回头。电梯下行的时候。

我摸了摸心口。没啥感觉。可能早就料到了。我跟江晚照。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是大公司老板。我是她公司IT部一小职员。阴差阳错搞到一起。说白了。

就是她一时兴起。我顺水推舟。现在她兴头过了。腻了。很正常。我回到我那个小出租屋。

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把我 Steam 库里吃灰的游戏下载回来。然后点了份烧烤。

加了双份辣。手机安安静静。她没发消息。也没打电话。3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

请假条都没写。直接给部门主管发了条微信。病了。请假一天。主管回得飞快。

没事吧小沈？好好休息！身体要紧！工作不急！态度好得离谱。

估计是知道点什么。我窝在床上刷手机。朋友圈一刷新。看到江晚照助理发的一条。

陪老板视察新项目，老板今天气场三米八，生人勿近！配图是江晚照的背影。

穿着昨天那身西装裙。高跟鞋踩得咔咔响。我划了过去。继续看我的游戏视频。晚上。

我正跟队友下副本打得火热。门铃响了。我以为是烧烤到了。叼着烟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

是江晚照。她换了一身衣服。但不是家居服。像是刚从什么晚宴上下来。裙子闪瞎眼。

就是脸色不太好看。有点白。有事？我靠在门框上。没打算让她进去。

她看着我嘴上的烟。皱了皱眉。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一直都会。

以前在你那儿。没抽。她沉默了一下。不请我进去坐坐？不太方便。我说。

屋里乱。怕脏了江总的眼。她呼吸重了一下。沈行舟。

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那该怎么说？我弹了弹烟灰。请指示。江总。

她盯着我。眼睛里有血丝。你昨天走的时候。为什么没拿那张卡？哦。忘了。

要不你现在给我？她好像被噎住了。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我没带。那就算了。

我说。我也不缺那点。4她没走。也没说话。就站在门口。跟我大眼瞪小眼。

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她好像缩了一下肩膀。我叹了口气。把烟摁灭在门口的灭烟器里。

侧了侧身。进来吧。站门口像什么话。她立刻走了进来。脚步有点急。我这小屋。

六十平不到。跟她那个大平层没法比。她站在客厅中央。有点无所适从。

沙发上扔着我没叠的被子。茶几上是吃剩的泡面盒和可乐罐。游戏画面还在电视上闪着。

坐。我说。椅子随便拉一张。没病毒。她没坐。只是看着我。你昨天。

今天就打上游戏了？不然呢？哭一场？还是买醉？那多没劲。

她抿着嘴唇。你好像一点不难过。还行。我说。预想过这天。

所以接受度良好。预想过？她重复了一遍。从什么时候开始预想的？

从跟你第一天的时候。我实话实说。她脸色更白了。比粉底还白。5空气好像凝固了。

她站了一会儿。终于拉过一张餐椅。坐下了。背挺得笔直。跟开会似的。我饿了。她说。

？我愣了一下。楼下有便利店。关东煮应该还没卖完。我想吃你煮的面。

她看着我。就以前那种。加个蛋。我挠了挠头。江总。咱俩已经分手了。

记得吗？你提的。分手了就不能煮碗面？她反问。这么小气？

我给她气笑了。行。你等着。我进了厨房。翻出挂面鸡蛋。还有点小青菜。

叮叮当当开始弄。她没跟进来。但我知道她在外头看。面很快好了。清汤挂面。

卧了个荷包蛋。几根青菜。我端出去。放她面前。吃吧。吃完好走。她拿起筷子。

吃得很慢。一口一口。像在数米粒。吃完了。她放下筷子。蛋有点咸。嗯。

下次我注意。我说。虽然没下次了。她又不高兴了。你就这么想我走？

不然呢？我开始收拾碗筷。留您在这儿过夜？我这就一张床。

睡不下您这尊大佛。6她站起来。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包。我走了。不送。

她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又回头。椅子。又有点响了。找售后。我说。

保修卡在茶几抽屉里。打我电话没用。我离职了。她猛地抬头。

什么时候的事？今天下午。电子离职申请。OA 已经批了。

你现在不是我老板了。她好像彻底没话说了。拉开门。走了。这次脚步声很重。咚咚咚。

我关上门。回到电脑前。游戏角色已经挂了。队友在语音里骂我。我戴上耳机。刚有点事。

继续。第二天。我正琢磨是找个新工作还是先躺两个月。门又响了。这次不是江晚照。

是她那个能干的助理。姓王。小王助理笑得一脸殷勤。手里提着好几个奢侈品袋子。

沈先生。江总让我给您送点东西。我挡在门口。什么东西？一些换季的衣服。

还有您爱吃的零食。江总说……拿回去。我打断他。我不需要。

沈先生您别为难我……小王助理笑得很勉强。江总吩咐的……她吩咐她的。

我说。我拒收我的。跟你没关系。回去吧。我把门关上了。过了一会儿。

我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我接了。喂？那边沉默了几秒。传来江晚照的声音。

为什么不要？7我用不上。我说。那些牌子。穿我身上像山寨的。

那你想吃什么？我让助理去买。江晚照。我叫她全名。你到底想干嘛？

那边又不说话了。只能听到呼吸声。过了好久。她声音低低地传过来。我胃疼。……

昨天没吃好。今天也没吃。所以呢？我问。找***嘛？

找你的私人医生去。他开的药没用。那我更没用。我说。我就是个修电脑的。

顺便会煮个面。治不了您的胃病。沈行舟！她声音有点发抖。

你非要这样是不是？是你要分手的。我提醒她。你说腻了。我同意了。

现在这出又是干嘛？她没回答。直接把电话挂了。我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

把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掏出来。点上。妈的。有点烦。8消停了两天。我投了几分简历。

约了两个面试。感觉都一般。期间我大学同学周浩给我打电话。老沈！出来喝酒！

哥们儿升职了！晚上。大排档。周浩搂着我肩膀。行啊你。真辞了？

那可是大公司！嗯。我跟他碰杯。没意思。那你跟那个……他挤眉弄眼。

江总？也断了？嗯。她提的。我靠！周浩一拍大腿。

那你不是亏大了？啥也没捞着？捞了个清净。我说。拉倒吧你。周浩不信。

那种级别的女人。你能说放下就放下？我喝了口啤酒。没说话。放下放不下的。

重要吗？人家不要你了。你还死缠烂打？那多没品。正喝着。周浩突然捅了我一下。

哎哎哎！你看那边！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大排档油腻腻的灯光下。

江晚照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边。正看着我。她今天没穿正装。穿了条裙子。外面套了件风衣。

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我靠……周浩看直了眼。她怎么找到这儿的？我放下杯子。

你继续喝。我过去看看。9我走到她面前。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跟烧烤摊的油烟味混在一起。有点怪异。跟踪我？我问。她没回答。只是看着我的眼睛。

我打你电话。你没接。静音了。我说。有事？我还没吃晚饭。所以？

我也想吃这个。她指了指旁边一桌的烤串。……我看着她。江晚照。

这地方不适合你。你能吃。我为什么不能？我皮糙肉厚。你金枝玉叶。

吃坏了肚子。我负不起责。她往前一步。几乎贴到我身上。我不用你负责。

灯光下。她眼睛亮得吓人。你就说。请不请我吃这顿烤串？10最后我还是请了。

给她拉了张塑料凳子。用纸巾擦了又擦。她小心翼翼地坐下。风衣下摆拖在地上。

周浩早就识相地溜了。我把菜单递给她。自己点。别点太多。吃不完浪费。

她看着那张油腻腻的塑料膜。有点无从下手。没来过这种地方？我问。……没有。

那就我来吧。我拿回菜单。跟老板点了一些常规的。少辣。等烤串的时候。

我们俩都没说话。她一直看着旁边那桌划拳的大学生。眼神有点好奇。你以前……

她突然开口。经常来这种地方？嗯。我说。没钱的时候。这就挺好。

便宜管饱。她沉默了一下。跟我在一起。是不是挺没意思的？我看了她一眼。

怎么突然问这个？就是想知道。烤串上来了。我递给她一串烤馒头片。还行吧。

各有各的活法。她接过馒头片。小小地咬了一口。然后皱了皱眉。好硬。

烤的都这样。我拿起一串肉。吃这个试试。她接过肉串。犹豫了一下。咬了一块。

然后。她被辣得直吸气。眼泪都快出来了。水……她指着喉咙。我赶紧把冰啤酒递给她。

她灌了一大口。才缓过来。嘴唇红红的。眼睛也水汪汪的。怎么这么辣……她小声抱怨。

我忘了说少辣。你不能吃辣。她看着我。突然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

你看。你连我不能吃辣都记得。却不肯跟我复合。11我拿着烤串的手顿住了。

这不一样。我说。哪里不一样？记得你不能吃辣是习惯。复合是另一回事。

她放下啤酒瓶。沈行舟。我后悔了。风吹过。把她头发吹乱了几缕。

那天我说分手。是气话。她声音很轻。我没想过你会同意。我放下烤串。

擦了擦手。江晚照。你不是那种会说气话的人。我是！她突然激动起来。

我就是！我那天……我那天心情不好。项目出了问题。

你又一直在修那个破椅子！看都没看我一眼！我愣了一下。所以你就说分手？

……嗯。我笑了。你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什么问题？

你心情不好。可以拿分手撒气。因为你知道。我就算不同意。

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我要是心情不好呢？我能摔东西吗？能跟你发脾气吗？

不能。因为你是江晚照。我是沈行舟。我们本来就不平等。

12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眼睛里那种光。一点点暗下去。所以……

她声音干涩。你从来没真的喜欢过我？只是因为我……我是江晚照？不是。

我摇头。喜欢过。真心的。但那又怎么样呢？你喜欢我吗？

还是只是习惯了我伺候你？我……她语塞。你看。你自己也不知道。

我站起来。去结了账。回来的时候。她还坐在那里。盯着那盘没吃完的烤串。一动不动。

走吧。我说。我送你上车。她慢慢站起来。跟着我走到车边。司机下车给她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