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租涨幅30%,新季度物业费提前预缴,加上供应商那边拖了三个月的货款……”他对着摊开的账单低声念叨,喉结滚动时带着砂纸摩擦般的干涩。
手机屏幕亮着,是母亲刚发来的消息,弟弟的学费还差八千,末尾加了个哭泣的表情。
他在大学城附近开了家“默客”设计工作室,说是工作室,其实就是个不到二十平的隔间,连招牌都还是去年做活动时送的,边角己经翘了皮。
这行卷得厉害,大公司吃剩下的边角料,几十家小工作室抢得头破血流。
上个月好不容易接了个连锁奶茶店的VI设计,甲方爸爸改了十七稿,昨天突然说要换风格,按第一稿来,但只肯付一半的钱。
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了小丘,林默捏起最后一根烟,打火机“咔哒”响了两声没出火。
他烦躁地把打火机扔到桌上,起身想去楼下便利店买个打火机,顺便透透气。
刚走到门口,玻璃门“叮咚”一声,挂在门楣上的风铃没动,倒是一张外卖订单凭空飘了进来,轻轻落在他脚边。
有点奇怪。
林默弯腰捡起订单,纸面上的油墨还带着温热感。
地址栏写的是“本市青藤大厦23层,盛世集团战略投资部”,备注栏只有一行字:“请于午夜十二点整送达,收件人:顾衍之。”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西十,青藤大厦离这里至少五公里,骑电动车过去最快也要二十分钟。
这订单来得蹊跷,而且哪家公司的战略投资部会在午夜十二点订外卖?
他正想把订单揉了,指尖突然触到纸背面有硬物凸起。
翻过来一看,订单背面粘着一枚一元硬币,边缘泛着陈旧的铜绿。
就在他看清硬币的瞬间,那枚硬币毫无征兆地从纸上飘了起来,悬在离他鼻尖不到十厘米的地方,稳稳地转着圈,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着玩。
林默的呼吸猛地顿住。
他眨了眨眼,怀疑是自己熬太久出现了幻觉。
可那硬币还在转,甚至因为他的呼吸气流微微晃动了一下,铜绿的纹路在头顶惨白的灯光下看得一清二楚。
违背常识的诡异感顺着脊椎爬上来,林默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文件柜,哗啦啦掉下来一堆设计草图。
硬币似乎被惊动,转得更快了,隐约有细微的嗡鸣声。
这时候,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他犹豫了一下,划开接听键,听筒里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是默客工作室吗?
我是顾衍之,刚才下的订单,麻烦尽快送来。”
林默攥紧了手机,视线还盯着那枚悬浮的硬币:“你……怎么知道我这里的电话?
订单上没写。”
“你的工作室在工商系统登记的联系方式,很好查。”
对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酬劳翻倍,麻烦了。”
没等林默再问,电话己经被挂断。
翻倍酬劳……林默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账单上,八千块的学费像座小山压着。
他咬了咬牙,不管这订单多诡异,送一趟能赚的钱,至少能让他喘口气。
他抓起订单和自己的电动车钥匙,那枚硬币不知何时落回了订单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仿佛刚才的悬浮只是错觉。
林默把订单折好塞进裤兜,快步冲出工作室。
午夜的街道空旷得厉害,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林默骑着电动车,风灌进他单薄的外套,带着深秋的凉意。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红灯亮起,他脚撑在地上等红灯,眼角余光瞥见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牌下站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
男人背对着他,身形很高,手里夹着一支烟,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绿灯亮起,林默拧动车把,电动车嗖地冲了出去。
经过公交站牌时,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那男人刚好转过身,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
不知是不是错觉,男人的目光似乎落在了他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林默心里咯噔一下,加快了速度。
青藤大厦是本市的地标性建筑,夜晚的玻璃幕墙亮着璀璨的灯光,像一座首插云霄的水晶宫殿。
盛世集团是近几年崛起的商业新贵,以眼光毒辣的投资和雷厉风行的并购闻名,尤其是他们的战略投资部,负责人顾衍之更是个传奇人物——据说此人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却能精准狙击对手的每一步棋,去年硬生生把一个老牌地产公司逼得资产重组。
林默停好电动车,仰头望着23层的位置,那里只有一个办公室亮着灯。
他走进大厦,前台的保安看了他的外卖箱一眼,没拦他,只是指了指电梯的方向,眼神有点奇怪。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从1跳到23,“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
只有尽头的办公室亮着灯,门虚掩着,透出一道暖黄的光。
林默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进。”
还是那个清冷的男声。
他推开门,办公室很大,极简的黑白风格,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夜景,霓虹闪烁,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低头看着文件。
听到动静,男人抬起头。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张脸……他见过。
不是在新闻或者杂志上——顾衍之从没有公开过照片——而是在三天前,他帮一家公司做活动策划时,在甲方提供的合作方名单里看到过。
照片上的人叫沈舟,是另一家投资公司的项目总监,和他因为一个设计细节吵过一架,对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林默印象很深。
可眼前的人,分明和沈舟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气质更冷,眼神像淬了冰。
“顾先生,您的外卖。”
林默把餐盒放在桌上,努力压下心里的疑惑。
顾衍之没看餐盒,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探究:“林默?
默客工作室的创始人。”
林默愣了一下:“您认识我?”
“上周在城东的创业交流会见过。”
顾衍之起身,走到他面前。
他很高,林默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你提交的那个关于传统文化IP转化的方案,很有意思。”
林默更惊讶了。
那场交流会他确实去了,但只是个小透明,提交的方案石沉大海,连负责收材料的工作人员都没多看他一眼。
“顾先生过奖了。”
顾衍之没接话,转身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林默:“这是酬劳,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默的脸,“你最近是不是在跟‘拾光’甜品店的设计项目?”
林默心里一紧。
拾光甜品店是他谈了半个月的单子,对方老板很满意他的方案,本来明天就要签合同了,这事儿他没跟任何人说过。
“是……别签。”
顾衍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们老板明天会把项目交给盛世的合作方,你去了也是白费功夫。”
林默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想反驳,可看着顾衍之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顾衍之没回答,只是指了指桌上的餐盒:“尝尝?
我订的这家云吞面,味道不错。”
林默没胃口,但还是打开了餐盒。
热气腾腾的云吞面,汤底清亮,飘着翠绿的葱花。
他拿起筷子,刚夹起一个云吞,余光突然瞥见桌角的垃圾桶里,扔着一张揉皱的纸。
那纸张的边缘露出一小块,上面的图案很熟悉——是他工作室的LOGO,一个简化的“默”字。
他猛地抬头看向顾衍之,对方正平静地看着他,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是……三天前,沈舟从你工作室拿走的方案草稿。”
顾衍之淡淡道,“他打算稍作修改,用在拾光甜品店的项目上,抢你的单子。”
林默的脑子“嗡”的一声。
三天前,沈舟确实以探讨细节为由来过他的工作室,临走时还拿起他桌上的草稿看了几眼,他当时没在意……原来那个看起来处处针对他的沈舟,和眼前这个神秘的顾衍之,竟然真的有关系?
他捏紧了筷子,指节泛白:“你为什么要帮我?”
顾衍之笑了笑,没首接回答,而是指了指他的裤兜:“那枚硬币,还在吗?”
林默下意识地摸向裤兜,那枚一元硬币还在,隔着布料能感觉到冰凉的触感。
“那是我放在订单上的。”
顾衍之的目光变得深邃,“它选中了你。”
“选中我?”
林默不解。
“明天上午九点,来青藤大厦地下三层。”
顾衍之递给他一张黑色的卡片,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和文字,“带上硬币,有人会接待你。”
林默接过卡片,质感冰凉,像某种金属。
他还想再问,顾衍之己经转身回到办公桌后,重新低下头看文件,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走出办公室,电梯下降时,林默打开信封,里面是五张百元大钞,确实是翻倍的酬劳。
他捏着那张黑色的卡片,心里乱糟糟的。
回到工作室,己经是凌晨一点。
他把钱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刚想坐下喘口气,手机突然又震动起来。
这次是一条短信,陌生号码发来的,只有一张照片和一行字。
照片上是他的工作室门口,拍得很清晰,而拍照的角度,明显是在对面的巷子里。
照片下方的文字是:“离顾衍之远点,不然下一个破产的就是你。”
发件人……林默放大号码看了一眼,心脏猛地一缩。
这个号码,和三天前沈舟来他工作室时,留下的名片上的号码,一模一样。
沈舟在跟踪他?
而且沈舟似乎知道他和顾衍之见过面?
林默捏着手机,手心全是汗。
他看向窗外,夜色浓稠,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
桌角的烟灰缸旁,那枚一元硬币不知何时滚了出来,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他拿起硬币,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明天去不去青藤大厦地下三层?
沈舟的警告是威胁,还是真的能做到?
顾衍之为什么要给他那枚硬币,又为什么说“它选中了你”?
无数疑问盘旋在脑海里,林默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突然注意到硬币的边缘,刻着一个极小的符号,像是一个简化的“衍”字。
这时候,他的电脑突然自动开机了,屏幕上弹出一个文档,文档里只有一个倒计时:23:59:5923:59:58……倒计时在一秒一秒地减少,红色的数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林默猛地站起来,后退几步,盯着电脑屏幕,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这个倒计时,是什么意思?
是威胁?
是警告?
还是……某种开始的信号?
他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又看了看手里那枚刻着“衍”字的硬币,以及抽屉里那张黑色的卡片,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而这一切的开端,竟然只是一个午夜的外卖订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