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影

模糊的记忆中，吴欢跪在软垫上。

奶奶在一旁不停地哭泣，桌上摆着父亲的黑白照片，他躺在鲜花环绕的玻璃箱中。

住在对门的张阿姨低声说：“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吴欢半坐在软垫上，吓得不敢动弹，那年她才五岁。

母亲未婚先孕独自生下她，却又抛弃了她。

父亲常常酗酒，因酒驾车祸去世的。

追悼会上，她又见到了母亲。

她立刻扑到母亲怀里，却被奶奶厉声斥骂：“你们这对扫把星！

带着这个小畜生给我滚！”

可母亲没有带她走，短暂出现后又消失了。

奶奶将所有的悲伤与愤怒都倾泻在弱小的吴欢身上，她无助、恐惧、颤抖。

奶奶凶狠的嘴脸深深刻在她的脑海，而母亲的模样却日渐模糊。

上学后，她常常与人打架，和奶奶抗衡。

母亲偶尔来电，也是一次比一次的冷漠责骂，然后给她办转学。

高二那年，她转进一所风气很差的学校。

猥琐的老师，总是有意无意的把手搭在女孩子们纤细的肩膀和手背上。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懦弱不该反抗。

吴欢看不下去了，动手打了老师。

事后却被老师同学一起孤立。

她鄙夷这里的一切，恶心。

她不想被影响，主动联系了一所重点高中申请转学。

旧学校班主任嘲讽她：“你这样的，还去重点高中？

我看不出一个星期就又惹祸。”

吴欢冷笑：“你这样的、劣根资质、进不去，就在这儿阴阳怪气我？”

男人气得想打她，却被她一脚踢中肚子。

她毫不畏惧地骂：“你做的脏事别以为没人知道，肮脏的狗蹄别碰到我！

你以为你是谁？

一口一个老师，真以为自己就能教书育人了吗？

我呸！”

说完提着她书包转身离开，呸，垃圾。

奶奶依旧在家唠叨、骂街：“陈家那姑娘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每个月往家里拿钱，你呢？

学那些破玩意儿有屁用！

败家子！”

吴欢回嘴：“我学不学关你屁事，又不是你出钱，你去看看陈家奶奶是不是像你一样尖酸刻薄！”

奶奶狠狠拍门：“你再说一遍！

有本事出来说！”

吴欢：“要出去就赶紧，别在我这里发颠！”

重拍门声响起，啪！

啪啪！

啪啪啪啪啪！

吴欢吼道：“滚远点！”

“狗娘生的，敢吼老子！”

吴启凤骂道，“死绝种！

生你妈逼，生下来就甩给老子，要滚也是你滚！

死在外面最好！”

她的声音回荡在楼道里，边走边骂……吴欢带上房门出去透气，居民楼后头有片健身区，她坐在秋千上，点开朋友圈，妈妈的头像又跳了出来。

她发了三张照片，一个男人搂着她，中间站着个5岁大的女孩。

吴欢长叹口气把手机按黑。

在秋千上坐了一会，感觉呼吸顺畅些了，站起身拍了拍裤子。

回到房间，书桌上摊着试卷，她拉开椅子坐下，继续动起笔。

闹铃刚响，吴欢就抬手按掉。

今天是去新学校的日子。

镜子里，齐肩的黑发衬得她皮肤有些病态的白，眼下挂着常年不退的黑眼圈。

背着包走出昏暗的楼道，这栋楼临着街，她家是个三居室的老房子，她和奶奶一首生活在这里。

芝山市是个临海城市，老城区的清晨人不多。

路过公交站时，她看了眼站牌，到学校只有两站，但还是选择步行。

校门口早高峰己过，几个学生背着书包往里头冲。

才开学还没统一校服，吴欢背着包跟着走了进去。

昨天老师发的消息告诉她，高三三班在尚学楼三楼。

学校没想象中亮丽，绿荫小道旁桂花正开，风一吹，落花伴花香飘散校园里。

己经开学一个多星期，学校里学习氛围渐入佳境。

吴欢走到三楼办公室，红木长桌后坐着几位老师。

她敲响办公室的门：“我是新来报到的，高三三班。”

一个中年女人站起来，温柔笑着说：“你就是吴欢吧，来，先进来。”

办公室里老师们都低着头忙自己的事，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咖啡香。

这老师约莫西十左右的年纪，身形匀称而挺拔，蓬松的卷发扎得利落。

“你先坐会儿，一会跟我去班上。”

她拉开椅子说。

吴欢坐下，视线落在木桌的语文课本上。

“我是你的班主任，我叫孙琴雅。”

孙老师笑着说，“我看了你的档案，转过几次学吧？

为什么那么频繁转学呢？”

吴欢如实回答：“适应不了学校环境。”

孙老师点了点头：“我们学校和班级氛围都很好，你应该很快就能融入的。”

吴欢望着这个带着温和笑容的老师，要她知道自己除了学习好，其他什么都差，应该就不会再这样笑了。

“有问题就来找老师。”

她从桌上抱了一叠书：“这是你的书，走吧，我带你去班上。”

吴欢抱着课本跟在孙老师身后，走进教室，琐碎声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只眼睛齐刷刷看向吴欢。

“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

孙老师转头看向吴欢：“你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吧。”

吴欢很烦自我介绍：“我叫吴欢。”

……孙老师有些意外，但还是带头鼓掌笑着说：“以后就是同学了，大家要帮助新同学尽快适应新环境。”

吴欢漠然：“我坐哪儿？”

孙老师指着后排位置：“你个子高，最后一排有个空位。

余川，让她坐你旁边。”

被叫到的人微微笑着点头。

吴欢飞快扫了一眼那个空位，和旁边的同桌。

她的视力很好，就算站在讲台上，也能看清后排的那人的长相。

那人披着长发，两侧头发夹在耳后，完整露出流畅的脸型和柔和的五官。

隔老远就能看出是个不同凡响的美人。

吴欢走下讲台，教室很宽敞，过道不用侧着身，也没有被书占着。

她的位置靠外，她坐了下来，余光瞄了眼同桌，这人就像有层薄纱盖在她身上似的，西周晕染着白色光圈。

余川歪头轻声：“你好啊，我叫余川。”

吴欢归置课本，闻言看她：“嗯，吴欢。”

余川：“嗯，我知道。”

这同桌好漂亮，好白，头发好亮好顺。

这就是当时吴欢看到美女脑海不断循环的三句话。

一般看到特别漂亮的美女，多少都会有点不敢和她对视。

俩人视线可能才对上一秒，吴欢就撤开，去翻书。

余川又轻声说：“这节就是孙老师的课，语文。”

吴欢点点头翻开了语文课本。

午餐简单在小卖部解决后，吴欢趴在教室里午休，天空阴沉沉的，很快就落下的雨滴。

窗外有棵很高大的桂花树，听着雨落在树叶上的声音，让她内心平静。

冷荡的教室渐渐吵闹起来，下午的教室过于沉闷，光线昏沉沉的，老师的声音像被泡在水里。

“余川、吴欢你们两个来一下。”

孙老师在门口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