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的深秋,梧桐叶落了一地,像是铺了层金色的毯子。苏晚坐在窗边,
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手里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映不出她眼底半分波澜。
这栋位于市中心的独栋别墅,是傅承聿众多房产中的一处,
也是他们结婚三年来所谓的“家”。极致简约的装修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处处透着男主人的品味——冷静、克制,不带一丝温情。
就像他们的婚姻。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她住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像个最精致的摆设。
傅承聿给她足够的钱,让她衣食无忧,却吝啬给予任何一点情感上的关注。
他从不带她出席正式场合,朋友聚会也总是独来独往,仿佛她的存在是个需要隐藏的秘密。
最初,她还会小心翼翼地准备他喜欢吃的菜,在他晚归时留一盏灯,
换来的永远是他冷漠的一瞥,或是带着酒气的嘲讽:“不必做这些无谓的事,
傅太太的位置给你了,其他的,别妄想。”后来,她渐渐明白,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她的一厢情愿,是她用不该用的“筹码”换来的,注定得不到尊重。
指纹锁传来轻微的“嘀”声,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苏晚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
缓缓放下手中早已冰凉的咖啡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叩”声。
她拿起茶几上那份早已拟好、反复摩挲过无数次的纯白色文件夹,站起身。动作流畅,
没有一丝犹豫,像是演练过千百遍。傅承聿推门而入,带进一身秋夜的寒凉。
他脱下剪裁精良的黑色大衣,随手递给旁边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的佣人,动作优雅而疏离。
一抬眼,就看见苏晚站在客厅中央的水晶吊灯下,光线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晕,
却照不亮她眼底的沉寂。她手里拿着那个与周遭奢华格格不入的普通文件夹。
他英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碍眼的东西,径直走向嵌入式酒柜,
声音带着惯有的、浸入骨子里的冷峭:“什么事?”他甚至没有停下脚步,
仿佛与她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苏晚没说话,只是迈开步子,走到冰凉的黑曜石岛台前,
将文件夹打开,摊在他面前。“离婚协议”四个加粗的黑字,猝不及烈地撞进傅承聿眼底。
他握着水晶威士忌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瓶口与杯沿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响。随即,
他嗤笑出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凉薄。他继续从容地倒了小半杯酒,
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漾出诱人的光泽。他端起酒杯,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晃动着,
目光这才像淬了冰的刀子,从头到脚把苏晚刮了一遍,最后定格在她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上。
“苏晚,”他念她的名字,都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价值的审度,
“终于装不下去了?还是嫌傅太太这个头衔,已经捞不到更多好处了?”他仰头喝了一口酒,
喉结性感地滚动,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凝成实质:“说吧,这次又想要什么?股份,房产,
还是傅氏旗下的子公司?”他微微倾身,靠得更近些,带着酒气的呼吸几乎喷在她的脸上,
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你这种处心积虑爬上床、用婚姻做交易的女人,也配提‘离婚’,
也配要青春损失费?”每一个字,都带着三年积攒的寒意,试图撕破她此刻坚硬的平静外壳,
想从里面找到他熟悉的、或许能让他产生一丝掌控感的软弱或难堪。苏晚静静听着,
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他口中那个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女人,与她毫不相干。
只有垂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一丝她极力压制的情绪。
直到他那句“青春损失费”的尾音消失在空气里,她才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不是笑,
更像是一种彻底的、如释重负的释然。“我净身出户。”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看似平静无波的深潭,砸开圈圈涟漪,“傅承聿,傅家的东西,
我一样都不要。”她抬起眼,第一次,
如此直接、如此毫无眷恋地迎上他那双总是带着审视与冷漠的深邃眼眸:“包括你。
”傅承聿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他盯着她,
锐利的目光像是要在她脸上凿出两个洞来,
想从她眼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负气、或者以退为进的欲擒故纵。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那双他从未认真看过的、清澈的杏眼里,此刻只剩下一种燃烧殆尽后的灰白,
一种抽离了所有爱恨情绪的、彻底的空白。这种空白,
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控诉都让他心头莫名一窒,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悄然滋生。“签字吧。
”苏晚将早已准备好的钢笔推到他面前,笔身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缩,
但动作却没有一丝颤抖,“字我已经签好了。”傅承聿看着协议末尾,
那个清秀却力透纸背、带着决绝意味的签名——“苏晚”,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
烧掉了他心头那点莫名的异样。他想起助理下午才汇报的消息,林薇今天下午的航班,
回国了。所以,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吸引注意?还是真的觉得……他傅承聿非她不可?荒谬!
他放下酒杯,杯底与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把抓过那支笔,
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破质地上乘的纸张。龙飞凤舞、带着泄愤般凌厉笔锋的签名,
落在乙方位置。“滚。”他吐出这个字,猛地别开眼,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苏晚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协议,仔细地、平整地放进随身的帆布包里,然后转身。
没有再看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冰冷华丽的“家”一眼,
也没有再看那个名义上做了她三年“丈夫”的男人一眼。她走得很慢,
背影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异常单薄,却又挺得笔直,像一株终于挣脱了巨石压迫的藤蔓,
哪怕根系带着伤,也要向着未知的、或许充满风雨的外界伸展。玄关的门轻轻合上,
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声。别墅里瞬间只剩下死寂。傅承聿烦躁地一把扯松了领带,
觉得这屋子安静得让人心烦意乱,空气都变得粘稠窒息。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恰好看到苏晚纤细的身影走出雕花大铁门,门外停着一辆普通的白色网约车,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动作流畅,没有半分迟疑,甚至没有回头望一眼。车子很快启动,
汇入傍晚川流不息的车海,迅速消失在他的视野尽头。他冷哼一声,
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玩欲擒故纵?他倒要看看,
身无分文、离了傅家什么都不是的她,能在这座城市里硬撑几天。最终,还是会像以前一样,
乖乖回来,继续做她安静本分的傅太太。他如此笃定。---时间不紧不慢地滑过一周。
傅承聿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任何变化。傅氏集团照常高效运转,
各种商业酒会和应酬依旧排满日程,他甚至亲自开车去机场接了风尘仆仆归来的林薇。
林薇依旧美丽得体,一袭藕粉色长裙衬得她温婉动人,
言谈举止间是苏晚从不曾有过的、与他记忆中和理想中完美契合的优雅与默契。
他们一起在顶旋转餐厅共进晚餐,聊起她在国外这几年的生活,聊起过去学生时代的趣事,
气氛融洽和谐。但傅承聿总觉得,哪里不对。具体是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餐桌上摆放的鲜花,不是他惯常让人准备的、带着冷冽气息的雪松或白兰,
换成了林薇喜欢的、热烈绽放的红玫瑰,娇艳欲滴,他却觉得那浓郁的花香有些刺鼻,
不如那极淡的、若有似无的药草清苦气息让他觉得……习惯。夜里回到那座空荡荡的别墅,
空气里属于苏晚的、那极淡的、需要仔细分辨才能捕捉到的、带着点中药清苦气的味道,
彻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过精心打扫后的、没有生命力的空洞洁净。
他甚至在某次深夜回家,带着一身酒意,习惯性地走向客房方向时,在走廊尽头顿住脚步,
看着那扇紧闭的、黑暗的房门,才恍然惊觉,那个房间,
不会再亮着一盏为他留的、昏黄温暖的小灯,也不会再有一个安静得几乎感觉不到存在的人,
在他经过时,或许会屏住呼吸。他开始失眠,躺在宽阔柔软的大床上,
却总觉得身边空得厉害。集团的会议上,他的脾气也变得比以往更加阴晴不定,
一个数据的小小误差就能让他当场摔了文件。佣人们更加战战兢兢,
连汇报工作的高管们都察觉了总裁近来周身骇人的低气压,个个如履薄冰。直到那天上午,
他因一份急需的、关乎城东地块竞标的紧急文件,
需要找一份锁在家中书房保险柜里的旧合同。书房还保持着苏晚离开时的样子,整洁,
却少了她偶尔放在桌角的那本散文集或者画册,显得格外冷硬。他输入密码,打开保险柜,
取出所需文件,正准备离开时,视线无意中扫过书桌最底层那个带锁的抽屉。
他记得这个抽屉苏晚偶尔会用,但他从未在意过里面放了什么。鬼使神差地,他蹲下身,
试图拉开,发现是锁着的。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他没有耐心去找钥匙,
直接用手扣住抽屉边缘,猛地用力向外一拉!“咔嚓——”木质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锁舌被强行崩断。抽屉里,东西很少。没有他想象中的珠宝首饰或者什么秘密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