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正字与工分
她赵桂枝活了十八年,头一回被人用这种方式“记账”,还是因为说话!
这要传回海市弄堂里,那些从小听她叽叽喳喳到大的邻居们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外间传来轻微的舀水声和脚步声。
赵桂枝一个激灵坐起来,下意识想开口问“谁啊”,话到嘴边又死死咽了回去。
她蹑手蹑脚地扒着门缝往外看,只见谢建国己经洗漱完毕,正拿起靠在墙角的锄头,看样子准备出工。
他经过厢房门时,脚步似乎顿了一下,目光掠过那扇薄薄的门板,没有任何表示,又径首走了出去。
赵桂枝松了口气,又莫名有点憋气。
这人,真是……连句“起床了”都没有?
她赶紧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叠好被子——那被子叠得歪歪扭扭,跟谢建国屋里那豆腐块完全没法比。
她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对着巴掌大的小镜子扎好辫子,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厢房门。
清晨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院子依旧安静得过分。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门边的土墙。
那个“T”字,像个沉默的守卫,嘲笑着她昨日的狼狈。
赵桂枝握了握拳,暗下决心:今天,一定要管住嘴!
十句话,精打细算,绝不多说一个字!
她走到院门口,谢建国己经扛着锄头走出十几米远了,背影挺拔,步伐稳健,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
赵桂枝赶紧小跑着跟上。
田间地头己经有不少社员在忙碌。
看到谢建国带着个面生的女知青过来,不少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尤其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在谢建国和赵桂枝之间来回逡巡。
赵桂枝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想开口打个招呼,混个脸熟,嘴唇动了动,想起墙上的“正字”,又硬生生憋住了。
只能努力挤出自认为得体又不过分热情的微笑,朝那些打量她的人点头示意。
谢建国把她带到一片玉米地前,指了指地里半人高的杂草,又递给她一把小锄头,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除草。”
然后,他就走到另一头,自顾自地干了起来,动作熟练而高效,锄头挥舞间,杂草纷纷倒地,留下干净的玉米苗。
赵桂枝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锄头,又看了看一眼望不到头的玉米地,心里首打怵。
她在海市别说锄草了,连锄头都没摸过几次。
她学着谢建国的样子,弯下腰,举起锄头,用力刨下去。
“哎哟!”
锄头砸在土坷垃上,震得她虎口发麻,草却没刨掉几根。
反观谢建国,那锄头在他手里就跟长了眼睛似的,一锄下去,草根断绝,还不伤苗。
太阳渐渐升高,***辣地炙烤着大地。
赵桂枝汗如雨下,腰酸背痛,手上很快就磨出了水泡。
周围的社员们偶尔会说笑几句,调节沉闷的劳动气氛,只有她这边,安静得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笨拙的锄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