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忠仆雪中炭，绝境遇转机
汞毒带来的灼痛和虚弱感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像是潜伏的毒蛇，在她昏沉的脑海中伺机而动。
但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如同一根坚韧的丝线，死死地拽着她，不让她彻底沉沦。
是消毒水的气味？
还是实验室里离心机运转的嗡鸣？
不……是霉味，还有……一种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啜泣声。
沈清辞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哭得梨花带雨、满是焦急和恐惧的少女脸庞。
约莫十西五岁，梳着双丫髻，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宫女服饰，正是原主记忆里那个叫小环的贴身宫女。
“娘娘！
娘娘您醒了？！
呜呜……吓死奴婢了！”
小环见她睁眼，眼泪掉得更凶了，却不敢大声哭喊，只能死死咬着嘴唇，瘦小的肩膀一耸一耸。
沈清辞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沉静得过分的眼睛打量着小环。
原主的记忆告诉她，小环是家生奴才，自小跟着苏婉柔，忠心耿耿。
但在后宫这种吃人的地方，忠心往往意味着短命。
她需要判断，这份忠心，在经历了主子被废、打入冷宫、甚至被赐死之后，还剩下多少？
眼前这真诚的眼泪，是否是另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水……”沈清辞最终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轮摩擦。
她需要补充水分，加速代谢，同时也是进一步的试探。
小环闻言，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指令，慌忙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大的、用软木塞封口的粗瓷瓶，小心翼翼地递到沈清辞嘴边：“娘娘，奴婢……奴婢偷偷带了些干净的清水，还有一点偷偷藏起来的饴糖，您快润润喉，垫垫肚子。”
清水顺着喉咙滑下，稍稍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疼痛。
沈清辞就着小环的手，慢慢喝了几口，然后示意够了。
她的目光落在小环那张不掺杂质、只有纯粹担忧的脸上，心中的警惕稍微放松了一丝。
至少在目前，这个丫头是可信的。
“小环……”沈清辞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积蓄着力气，“我昏迷了多久？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环用袖子抹了把眼泪，低声道：“娘娘，您昏过去大概一个时辰了。
王公公之前慌慌张张地从这里跑出去，脸色难看得很，也没说别的。
现在冷宫外面只有一个老太监守着，也懒得管里面死活。
奴婢是趁着他打盹，偷偷从后面破了的狗洞钻进来的。”
一个时辰……时间还不算太长。
沈清辞心思电转，王德贵被吓跑，暂时应该不会再来，这给了她宝贵的喘息之机。
但体内的毒不能再拖了。
“小环，你听着，我现在需要你帮我找几样东西。”
沈清辞的语气严肃起来，属于技术总监布置任务时的果决自然流露，“第一，想办法弄点鸡蛋，只要蛋清，越多越好。
第二，看看能不能找到黄豆，或者……牛奶、羊奶，任何牲口的奶都可以。
第三，找些木炭，要干净的，碾成细末。”
小环听得一愣一愣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
娘娘要这些做什么？
鸡蛋、黄豆、木炭……这跟治病解毒有什么关系？
但她对主子的命令有着近乎本能的服从，虽然不解，还是立刻点头：“是，娘娘！
奴婢……奴婢想办法！
冷宫后头有一小片荒废的园子，听说以前有宫女偷偷养过鸡，说不定能有鸡蛋。
黄豆……御膳房倒泔水的地方或许能捡到一些。
木炭也好办，冬天刚过，有些地方应该还有剩下的……很好。”
沈清辞看着这个机灵又忠心的丫头，心中稍慰，“记住，小心行事，不要被人发现，尤其是王德贵和他的人。
如果找不到，也不要强求，安全第一。”
“奴婢明白！”
小环重重地点了点头，看着沈清辞苍白如纸、却异常镇定的脸，忽然觉得娘娘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的娘娘柔弱得像菟丝花，遇到这种事早就哭晕过去，可现在……娘娘的眼神好亮，好冷静，让人莫名地感到安心。
小环不敢耽搁，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像只灵巧的猫儿一样，又从那个破洞钻了出去。
冷宫里再次只剩下沈清辞一人。
她靠在墙上，感受着体内毒素的肆虐，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鸡蛋清富含蛋白质，可以与汞离子结合形成不溶性蛋白盐，减少吸收。
活性炭（木炭粉）可以吸附肠道内残留的毒素。
这是目前条件下，她能想到的最可行的物理解毒方案。
如果运气好，能找到富含硫基的大蒜或者富含硒的食材（虽然希望渺茫），效果会更好。
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并祈祷小环能顺利带回“药材”。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冷宫的阴寒之气不断侵蚀着她虚弱的身体，意识又开始有些模糊。
就在她几乎要再次昏睡过去时，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窣声从墙角传来。
沈清辞立刻警醒，目光锐利地投向声音来源。
不是小环！
那破洞处探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的、贼眉鼠眼的太监脑袋！
那太监看到沈清辞竟然醒着，而且正冷冷地盯着他，明显吓了一跳，但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猥琐而又残忍的笑意。
“嘿，没想到婉贵妃娘娘命还挺硬？
王公公说得没错，果然得再‘关照关照’您！”
那太监压低声音，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闪着寒光，像是一根细长的铁钉或者簪子一类的东西。
补刀的来了！
王德贵果然不甘心，派了更低等、更不起眼的小角色来确保她必死无疑！
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
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连站起来都困难，如何对付一个手持凶器的太监？
呼救？
冷宫之外，谁会来救一个“将死”的废妃？
只怕正好给了对方灭口的借口。
那太监显然也看出了她的虚弱，胆子大了起来，手脚并用地从狗洞往里爬，脸上带着一种即将完成“任务”的兴奋和扭曲。
怎么办？！
沈清辞的目光急速扫过身边，最后定格在身下板床的一根略微松动的、带着毛刺的床腿木棍上。
那是她目前唯一可能够到的“武器”。
拼了！
就算死，也得咬下对方一块肉！
她悄悄伸手，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去够那根木棍。
指尖刚刚触碰到粗糙的木棍表面，那个太监己经大半身子钻了进来，脸上带着狞笑，举起了手中的铁钉，对准了她的心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噗！”
一声闷响！
那太监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狞笑凝固，随即双眼翻白，软软地瘫倒在地，不动了。
他的后脑勺上，赫然插着一根简陋的、削尖了的细木棍，精准地没入了颅骨交界处！
沈清辞瞳孔骤缩，猛地抬头看向狗洞之外。
只见小环脸色煞白，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手里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后怕。
她的脚边，放着一个小布包，里面隐隐露出几枚鸡蛋和一小包东西。
“娘……娘娘……”小环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颤抖，“奴婢……奴婢刚回来，就看到他……”沈清辞看着瘫倒在地的太监尸体，又看着吓坏了的小环，心中瞬间明了。
是这小丫头，在关键时刻，用她难以想象的勇气和准头，救了自己一命！
绝境之中，这突如其来的反转，让沈清辞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同时，也彻底确认了小环的忠诚和潜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对呆立当场的小环说道：“别怕。
做得很好。
现在，先把尸体拖到角落用稻草盖住，再把东西拿进来。”
小环如梦初醒，看着地上渐渐漫开的血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按照吩咐，颤颤巍巍地将尸体拖到角落，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布包和鸡蛋拿了进来，自己也重新钻回冷宫。
“娘娘，鸡蛋……还有，奴婢只找到一点发霉的黄豆，木炭弄到了一些……”小环的声音依旧发抖，但行动却毫不含糊。
沈清辞看着那些沾着泥土的鸡蛋，还有那包黑乎乎的木炭末，以及小环苍白却坚定的脸，心中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时空，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光。
解毒的材料齐了。
潜在的威胁暂时清除。
但一具尸体躺在冷宫里，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王德贵很快就会发现手下失踪，下一次到来的，会是怎样的风暴？
沈清辞接过小环递来的鸡蛋，眼神冰冷而锐利。
必须尽快恢复体力。
这场生死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