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是陈默唯一熟悉的故乡。
每一次意识从这片毫无重量的深渊中挣脱,都像是一次粗暴的溺水者被拽回水面,
伴随着撕裂般的窒息感。这一次,挣脱的代价是嗅觉先于一切感官复苏。
浓烈、甜腥、带着铁锈般死亡气息的味道,蛮横地灌满了他的鼻腔,浓稠得几乎成了实体,
粘附在气管壁上,激起一阵剧烈的干呕。陈默猛地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摇晃的模糊色块,
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屏幕。触觉紧随其后。粘腻、冰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湿滑感,
从指尖一路蔓延包裹到手腕。他下意识地低下头。暗红。
粘稠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液体,糊满了他的双手,甚至沿着指缝缓缓滴落。
那红色刺眼,带着生命彻底流逝后的不祥光泽。视野终于艰难地聚焦。他发现自己跪着,
双膝深陷在某种厚重、花纹繁复的地毯里。
地毯本身的色彩已被一大片肆意蔓延的、更深的暗红彻底覆盖、吞噬。那暗红的源头,
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前方。一个穿着深紫色丝绸睡衣的男人,仰面躺倒在那片血泊的中心。
睡衣的襟口被粗暴地撕扯开,露出苍白的胸膛。胸膛正中,
牢牢地插着一把东西——一把造型极其精致、黄铜镶柄的拆信刀。刀刃几乎完全没入,
只留下雕琢着繁复花纹的柄端暴露在空气里,像一件被强行镶嵌进人体的、诡异的艺术品。
男人的眼睛圆睁着,瞳孔早已扩散,凝固着最后时刻纯粹的、无法言喻的惊骇,
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繁复的石膏吊顶。那眼神空洞,却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胆寒。
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有记忆,没有前因,只有眼前这具尸体,这片血海,
和自己染血的双手带来的冰冷触感。巨大的、仿佛能碾碎灵魂的恐惧像冰锥,
瞬间贯穿了他的脊椎,冻结了血液。
”的那些帧里——那些他彻底消失、意识沉沦于绝对虚无的空白片段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刺耳的、撕裂空气的警笛声,毫无预兆地由远及近,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
红蓝两色刺目的光芒,如同某种怪诞的霓虹,穿透厚重的丝绒窗帘,
疯狂地闪烁、切割着这间奢华客厅里弥漫的死亡气息,
在血泊上、在尸体僵硬的脸上、在昂贵的壁纸上投下跳跃变幻的光斑。脚步声!
沉重、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重重地踏在门外的台阶上、走廊上。
一个严厉、穿透力极强的男声在门外炸响:“警察!开门!”陈默浑身猛地一颤,
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想站起来,想逃跑,想把自己从这片地狱里拔出去!
但身体却背叛了他,像一尊被冰封的石像,沉重、僵硬,
每一寸肌肉都因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混乱的时间感知而彻底锁死。
时间…那该死的、破碎的时间!他无法控制自己何时存在,何时消失!
下一个缺席会在什么时候?一秒后?现在?“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厚重的实木门框应声碎裂,木屑和尘埃在红蓝警灯的照耀下狂乱飞舞。
几道黑色的、全副武装的身影如同破堤的洪水,瞬间涌入客厅,动作迅捷而致命,
训练有素地占据了各个角落。黑洞洞的枪口,冰冷、精准、带着死亡的金属光泽,
齐刷刷地抬起,在陈默尚未完全聚焦的视野里,
瞬间构筑成一个将他死死钉在原地的、密不透风的钢铁牢笼。所有的枪口,无一例外,
都死死地锁定在他身上——锁定在他那双沾满了暗红、粘稠血液的手上。“不许动!
举起手来!” 为首的警官厉声咆哮,声音在弥漫着血腥味的奢华空间里激起冰冷的回音。
那染血的双手,在警察们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中,
成了这血腥现场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死亡宣告书。强光。白得刺眼,毫无怜悯地倾泻下来,
像熔化的铅水浇在陈默的脸上、身上。审讯室的空气凝滞、浑浊,
混杂着廉价消毒水、陈年汗渍和一种无形的、名为“绝望”的尘埃的味道。手腕上,
冰冷坚硬的不锈钢手铐,将他的双手死死地固定在冰冷的金属桌面边缘,
铐环内侧的锯齿无情地啃噬着皮肤,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带来清晰的痛楚,
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桌子的另一边,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刚才破门时厉声呵斥的警官,肩章上的杠星在强光下闪着冷硬的光。他叫李峰,
国字脸,眉头紧锁,像用刻刀凿出来的两道深沟,目光锐利如手术刀,
似乎要一层层剥开陈默的皮肉,直刺那看不见的灵魂。另一个年轻些,是记录员小王,
脸色有些苍白,拿着笔的手指微微颤抖,刻意回避着陈默那双空洞的眼睛,
只死死盯着面前空白的笔录纸。“姓名!” 李峰的声音不高,却像裹着砂砾的冰坨,
砸在凝滞的空气里。陈默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干燥得如同曝晒过的沙漠。喉咙里火烧火燎。
“陈…陈默。”声音嘶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杂音。“职业?” “……失业。
” “你和死者赵宏远,什么关系?” 李峰的身体微微前倾,
压迫感像实质的墙壁推了过来。关系?陈默的脑子像一团被猫抓乱的毛线。赵宏远?
那个躺在血泊里的男人?碎片,只有碎片在意识深处浮沉。一个模糊的街景,
车水马龙的噪音如同隔着一层厚玻璃;一只摆在玻璃罩里的、金光闪闪的招财猫,
猫爪机械地摆动,发出单调的“咔哒”声,
背景似乎有那面昂贵的古董钟;还有…还有一阵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般的剧烈眩晕,
视野里的一切都扭曲、拉长、破碎…“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他…” 陈默艰难地吐出字句,
每一个音节都像在灼热的砂砾上滚动。“不认识?
” 李峰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不认识你怎么会出现在他家里?
手上沾着他的血?凶器上清清楚楚印着你的指纹!说!为什么杀人?谋财?泄愤?
还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没有!” 陈默猛地抬头,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困兽般的嘶鸣,在狭小的空间里撞出回响。
恐惧和一种更深的、源于存在本身的荒谬感攫住了他。“我没有杀人!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消失了!对,我消失了!” 他语无伦次,
试图抓住那唯一能解释一切的核心,“时间…时间不是连续的!
它是一格一格的…像…像坏掉的电影胶片!
我在里面…不在里面…我跳出来的时候…他…他就那样了!”强光似乎更刺眼了。
李峰脸上的肌肉纹丝不动,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混合着厌恶和“果然如此”的了然。
记录员小王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墨点。“消失?
” 李峰的声音平平板板,听不出情绪,“怎么消失?变成空气?还是钻到地底下去了?
” 那语气里的嘲讽,如同冰冷的针,密密麻麻扎进陈默的皮肤。就在这时,
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空洞感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
眼前李峰咄咄逼人的脸、强光灯刺眼的白光、甚至手腕上冰冷的触感,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抹去。意识瞬间沉入那熟悉的、绝对的虚无深渊。审讯室,警察,
死亡,指控…所有的一切,都在绝对的“无”中彻底湮灭。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是一瞬,
也许是永恒。当意识再次被粗暴地“拽”回这具躯壳,
强行塞进这个充满强光和敌意的空间时,陈默浑身剧烈地一颤,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眼前的一切景物带着重影,模糊地晃动着。他大口喘着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粘腻冰冷地贴在背上。“醒啦?” 李峰的声音响起,
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观察实验品般的腔调,“刚才说到哪了?哦,对,消失。继续,
说说你是怎么消失的?变戏法吗?” 他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
那姿态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信任。记录员小王飞快地在纸上写下:“询问过程中,
嫌疑人多次出现长时间意识中断疑似伪装或精神症状。”“不是戏法!
” 陈默的声音带着崩溃边缘的尖利,他猛地挣扎了一下,手铐链条哗啦作响,
手腕传来更清晰的刺痛。“是真的!世界…世界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它是一帧一帧的!
我…我只在有的帧里…在…在!其他的时候…我…我不存在!彻底的!没有!什么都没有!
是空的!” 他试图用双手比划,却被手铐死死限制,动作显得扭曲而绝望,“你们不懂!
你们永远不懂!就在刚才!我又没了!你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见!是空白的!
”李峰看着他,眼神里最后一丝探究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程式化的笃定。
他拿起桌上一个透明的物证袋,里面正是那把黄铜镶柄的拆信刀,
刀刃上凝固的暗红血迹在强光下触目惊心。“指纹,”他晃了晃袋子,
金属和塑料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你的。就在刀柄上。清晰,完整。
现场只有你和死者的脚印。你‘消失’的时候,难道是幽灵拿着刀杀的人?” 他顿了顿,
声音陡然转厉,“编!继续编!我倒要看看,你这精神病的戏码,能唱到什么时候!
”陈默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冰冷的椅子上。嘴唇哆嗦着,
却再也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喉咙里堵着冰冷的绝望和铺天盖地的虚无感。解释?
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在连贯的时间、铁证如山的指纹和脚印面前,
他那破碎的、关于帧与虚无的呓语,苍白得像一张一捅就破的废纸。
审讯室冰冷的墙壁似乎向他挤压过来,将他钉死在这个无法逃离、无法理解的噩梦里。
他闭上眼,仿佛再次沉入那令人窒息的虚无。也许那里,才是唯一的解脱。
铁门滑开时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刮过陈默的耳膜和神经末梢。
走廊里惨白的光线涌进昏暗的拘留室,短暂地刺破了他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筑起的脆弱屏障。
他下意识地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缩紧,
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从这个充满敌意和荒谬的世界里彻底折叠、藏匿起来。“哥——!
”一声撕裂般的呼喊,带着变调的哭腔和一种山崩地裂般的恐惧与难以置信,
猛地穿透了拘留室浑浊的空气,狠狠砸在陈默的心上。他像被高压电流击中,
身体剧烈地一颤,猛地抬起头。门口的光影里,站着一个女孩。是陈莉莉。
她身上还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显然是从学校直接冲过来的。
平日里总是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脸庞,此刻血色褪尽,苍白得像一张揉皱的纸。
那双酷似陈默、总是盛满阳光和狡黠的大眼睛,此刻瞪得极大,
瞳孔深处是剧烈地震后的废墟——惊骇、茫然、还有被强行压抑却依旧汹涌的泪水。
她的视线死死钉在陈默身上,从他凌乱纠结的头发、布满血丝空洞无神的眼睛,一路向下,
最后死死地、无法置信地,定格在他被铐住的双手上——尽管已经清洗过,
指甲缝里那顽固的、细微的暗红痕迹,依旧像烙印般刺眼。
“哥…你的手…” 莉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的音节从颤抖的唇间溢出。
一个穿着深色西装、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紧跟在莉莉身后,是法律援助律师张明。
他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隔开了门口虎视眈眈的看守警察,
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李警官,根据规定,
我的当事人现在有权会见家属和律师。”李峰站在稍远处,抱着手臂,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下颌线绷得很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像在评估一场拙劣的表演。
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看守退开半步。莉莉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瞬间扑了过来,
却在距离陈默还有一步时猛地刹住脚步。她的手抬起来,似乎想碰触他,
却又像被无形的电流灼伤般僵在半空,最终只能死死攥住自己胸前的衣襟,
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哥…他们…他们说…” 巨大的恐惧让她语无伦次,眼泪终于决堤,
大颗大颗地滚落,“我不信!哥!我不信!你告诉我…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 她猛地转向李峰和看守,带着一种小兽护崽般的凶狠和绝望,“不是他!
我哥不可能杀人!你们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莉莉…” 陈默的声音嘶哑干涩,
像砂纸摩擦。妹妹的眼泪和那份不顾一切的信任,像滚烫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剧痛,
也短暂地驱散了那无孔不入的虚无恐惧。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试图组织语言。
“听我说…莉莉…听我说…” 他急促地喘息着,眼神在混乱和短暂的清明间剧烈挣扎,
‘跳’出来…就在那里…血…到处都是…那个人…死了…刀…我的手…” 他语速越来越快,
颠三倒四,每一个词都浸透着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在我‘不在’的时候…一定是…在我‘不在’的时候!
时间…时间它碎了!莉莉!你懂吗?它碎了!我抓不住!” 他猛地抬起被铐住的手,
绝望地挥舞了一下,手铐链条发出哗啦的悲鸣。“我懂!哥!我懂!” 莉莉用力点头,
泪水随着动作飞溅,她毫不犹豫地扑过去,隔着冰冷的金属桌面,用自己温热颤抖的手,
紧紧抓住了陈默冰冷僵硬、带着伤痕的手腕。那触碰,
带着不顾一切的信任和穿透一切的力量。“我知道你的‘时滞’!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 她转向张律师,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张律师!我哥他有病!不是精神病!
是一种…一种没人知道的感知障碍!他…他的时间感和存在感是断裂的!
他控制不了自己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不在’!他不可能有预谋去杀人!
他连自己下一秒在哪里都不知道!”张明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审慎。他看向李峰:“李警官,
我的当事人有明确且长期存在的特殊精神或神经性症状,
有多位医生包括市精神卫生中心的罗医生的初步诊断记录。他在案发时的精神状态,
极可能完全丧失辨认或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仅凭指纹和现场出现,
不能排除他是被卷入或遭人陷害的可能。
我要求调阅完整的现场勘察报告、法医初步尸检结论,
以及案发时间段内所有相关的监控录像!死者的社会关系、仇家背景调查也必须同步进行!
”李峰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盯着莉莉那双充满血丝却异常倔强的眼睛,
又扫过陈默那张因绝望和混乱而扭曲的脸。女孩那斩钉截铁的“不是精神病”的声明,
像一根刺。他沉默了几秒,才冷硬地开口:“诊断记录我们会核实。证据链是否完整,
我们自有判断程序。但目前的证据,对他非常不利。他需要在这里待着,直到事情查清楚。
” 他挥了挥手,示意看守。“哥!坚持住!我一定会弄清楚!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 莉莉隔着被警察带走的距离,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陈默的背影嘶喊,
声音在冰冷的拘留所走廊里回荡,像一道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光。
沉重的铁门在陈默身后无情地关上,隔绝了妹妹带着哭腔的呼喊,
也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的光线。拘留室再次陷入昏暗。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
身体无力地滑坐下去,蜷缩在角落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手腕上,
冰冷的金属铐环紧贴着皮肤,那细微却持续的痛感,成了连接这个荒诞现实的唯一锚点。
莉莉最后那句“坚持住”,像微弱的火苗,在他被恐惧和虚无反复冲刷的意识深处,
极其艰难地摇曳着。他紧紧闭上眼,试图抓住那点微光,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几乎将他彻底淹没。下一个缺席什么时候到来?
下一次“跳回”,又会面对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
自己像一颗被抛进湍急时间乱流中的尘埃,身不由己,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
厚重的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看守所里特有的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气息。
外面世界的空气带着初秋傍晚的微凉和自由的味道,
却丝毫无法吹散笼罩在陈莉莉心头的沉重阴霾。她站在看守所灰扑扑的高墙下,
仰头看着上方狭窄的一线灰暗天空,用力吸了几口气,
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哽咽和撕心裂肺的痛楚。
哥哥最后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盛满无助与恐惧的眼睛,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张律师,
” 她转过身,声音还有些不稳,但眼神已经沉淀出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帆布书包沉甸甸地压在她瘦削的肩头,里面除了书本,
现在更添了一份沉重的责任和与时间赛跑的焦灼。张明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口,神情凝重。
“当务之急是两个方向,陈小姐。” 他语速平稳,带着职业性的条理,“第一,
我会立刻申请调阅案件的全部初期材料,
特别是法医报告、现场详细勘验记录和那个时间段可能的监控。
我们需要找到证据链的薄弱点,或者指向其他嫌疑人的蛛丝马迹。第二,” 他看向莉莉,
“你哥哥提到的‘时滞’,我们需要更权威、更有说服力的医学证明。
罗医生之前的诊断是‘待查’,我们需要更深入的检查报告,
如果能找到类似病例的研究文献支持就更好。
这关系到能否在法庭上争取到‘限制行为能力’甚至‘无行为能力’的认定,至关重要。
”“医学证明…文献…” 莉莉喃喃重复着,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
罗医生那里还有希望,但文献…大海捞针。她猛地想起什么,
飞快地从帆布书包的夹层里掏出那个屏幕碎了一角的旧手机,手指因为急切而有些发抖。
标冷僻、界面极其简陋的加密通讯软件——这是她在哥哥病情最扑朔迷离、遍寻名医无果时,
在一个充斥着神秘学和边缘科学讨论的隐秘网络论坛深处偶然发现的入口。
唯一的联系人ID只有一个冰冷的符号:∮。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敲击,
带着孤注一掷的迫切:∮:紧急!我哥被卷入命案!警方认定他是凶手!
现场有他的指纹和脚印,但他坚称在自己“缺席”时发生。他的“时滞”更严重了!
我们需要帮助!
任何关于“存在性时滞”的理论、案例、或者能证明这种状态下无法实施复杂行为的研究!
求求你!任何线索都好!信息发送出去,屏幕暗了下来,像一个投入深海的漂流瓶,
不知何时才有回音。莉莉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发白,仿佛那是连接着哥哥性命的唯一绳索。
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流淌成模糊的光带,映在陈莉莉疲惫的脸上。
看守所外短暂的会面像抽走了她一半的力气,另一半则被巨大的焦虑和愤怒填满。
张律师已经去忙材料的事,她独自一人,像一叶失去方向的小舟,被汹涌的暗流裹挟着。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短促而突兀。莉莉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慌乱地掏出来。
屏幕亮起,是那个加密软件。∮的头像闪烁着。回复来了!快得超乎想象!点开信息,
没有寒暄,只有冰冷的、仿佛从数据深渊中直接析出的文字:收到。状况高危。
时间“帧”理论非空想。你兄状态:观测者锚点极度不稳,
意识陷落普朗克尺度泡沫间隙概率激增。
案发现场:高能量情绪/信息湍流区死亡、恐惧、背叛,可引发局部时空背景辐射畸变。
嫁祸?替罪羊?载体?皆有可能。关键:寻找他“缺席”时的不在场证明理论上不可能。
或,寻找现场“异物”——非他,非死者,非警方的痕迹。一粒尘,一丝不属于现场的纤维,
一个被扰乱的微小因果链。专注于此。数据库检索中,有匹配碎片即传。文字艰深晦涩,
充斥着“普朗克尺度”、“时空背景辐射畸变”、“因果链”这些令人头皮发麻的术语,
像一堆冰冷的代码。但核心意思却像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哥哥的状态有理论依据,
案发现场本身可能就是一个扭曲的陷阱!嫁祸!替罪羊!这几个字眼带着冰冷的恶意,
刺得莉莉浑身发冷。而最后那句“寻找异物”,则像迷雾中突然出现的一道微光。
“异物…” 莉莉盯着手机屏幕,喃喃自语,眼中燃起一丝决绝的火苗。
她必须回到现场附近!必须找到那个能证明哥哥清白的“异物”!
她迅速在手机上查询赵宏远所住的那个高档小区的名字——“铂瑞府”。
“铂瑞府”三个烫金大字在夕阳下反射着冷漠的光。小区门禁森严,
高档轿车无声地滑入地下车库入口。莉莉绕到小区侧面相对僻静的后街,
这里停着几辆运送垃圾的货车,行人稀少。高高的围墙顶端装着闪烁红光的监控摄像头,
像冷漠的眼睛俯瞰着下方。她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隔着一条不算宽阔的马路,
焦灼地打量着那栋发生过命案的楼宇。就在她全神贯注地观察时,
一阵低沉而暴躁的引擎轰鸣声毫无预兆地从身后狭窄的巷口传来!声音急速逼近!
莉莉悚然一惊,猛地回头。一辆没有悬挂牌照、车身沾满泥泞污渍的黑色旧款桑塔纳,
如同黑暗中扑出的恶兽,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头对准她,引擎嘶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