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已经下了三天。
雨丝泛着淡绿，落在裸露的皮肤上会留下细痒的红点 —— 市里的老人都叫这 “熵族灰”，说是熵族把地核能量抽走后，空气里飘的都是外星废料。新海市第三萃取塔就立在雨幕里，五十层楼高的合金外壁爬满锈痕，像给这钢铁巨物裹了层潮湿的痂。
K 跪在八十米高的检修平台上，耳朵贴在发烫的输能管道上，指尖在满是油污的工具包上敲着节奏。这是他十五岁在维修厂当学徒时练的本事，老维修工说 “机器疼的时候会哼唧”，他能凭这 “哼唧声” 找故障，比车间里的检测仪还准。
“三号段压力不对，不是阀门堵了，是齿轮卡了。” 他扯下防尘面罩，露出张沾着机油的脸 —— 颧骨处两道黑印是刚才擦汗蹭的，鼻梁上那道浅疤更显眼，是去年修报废起重机时被钢绳划的，边缘还泛着淡粉色。腰间的对讲机突然滋滋响，工头老周的大嗓门钻出来：“K！手里的活麻利点！熵族的巡逻机还有半小时到，上次你被那铁鸟追得差点从爬梯上摔下来，忘了？”
“晓得了周哥，马上好。”K 应得干脆，从工具包里掏出那把液压钳。钳身满是划痕，是三年前从废墟里捡的军用款，被他改得能拆螺丝、能撬铁板，维修队的人都叫它 “万能钳”。他把钳口卡在输能管的检修口，按下扳机时，液压装置发出沉闷的 “咚咚” 声，像远处的闷雷。
金属咬合的脆响里，卡壳的齿轮终于归位，输能管的震颤瞬间变平稳。K 刚要把工具塞回包，眼角突然瞥见下方街道 ——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跑，鞋跟都掉了一只。
是 W。
她穿的藏青色档案馆制服左袖被扯出个三角口，露出小臂上块浅褐色的小痣（那是小时候跟 K 爬树蹭的），黑色长发黏在满是汗水的脸颊上，怀里紧紧抱着个牛皮笔记本，像抱着块烫手的金砖。更让 K 心揪的是，她身后跟着三个佝偻的影子 —— 关节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皮肤泛着青灰色，喉咙里 “嗬嗬” 地响，是被绝境病毒改造成的傀儡体。
K 的心脏猛地攥紧。他跟 W 在孤儿院一起长大，她连踩死蟑螂都要蹲下来犹豫半天，现在却在酸雨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抓起万能钳就往平台边缘冲，对着对讲机吼：“周哥！帮我盯着巡逻机！W 被傀儡体追了！”
“傀儡体？” 老周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别下去！那玩意儿的指甲比刀还快！去年小李就是被划了下，半小时就开始胡言乱语，最后被巡逻队拖走了！”
可 K 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抓着萃取塔外侧的爬梯往下滑，雨水混着铁锈渣子往衣领里灌，凉得刺骨，却没比心里的急更难受。他看见最前面的傀儡体已经追上 W，枯瘦的手伸出去，指甲缝里还沾着暗红的血 —— 那是刚才抓人的时候蹭的。
“W！往这边跑！”K 扯开嗓子喊，脚在爬梯上一蹬，直接跃到十米外的废弃公交车顶。铁皮被他踩得 “吱呀” 惨叫，这声音在空荡的街道里特别响，果然把三个傀儡体的头都转了过来。
W 猛地转头，看见 K 的瞬间，眼泪 “唰” 地就掉了，却还是听话地往公交车这边跑，怀里的笔记本抓得更紧了。最靠近她的傀儡体被激怒了，转身就扑向 K，青灰色的手臂挥过来时，带着股腥甜的腐味 —— 跟去年小李被感染后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K 早有准备，侧身躲过的同时，把万能钳的钳口调到最大，对着傀儡体的肘关节狠狠砸下去。老维修工说过，傀儡体的关节是改造最脆的地方，因为病毒会腐蚀软骨。果然，“咔嚓” 一声脆响，傀儡体的手臂垂了下去，黑色的体液顺着断裂处流出来，滴在公交车顶的锈洞里，发出 “滋滋” 的响。
剩下两个傀儡体已经围了上来。K 拉着 W 躲到铁皮座椅后，刚要让她屏住呼吸，手背突然一凉 —— 是刚才傀儡体的体液溅到了。
他心里一紧。以前在维修队见过被病毒感染的人，先是手背发红，然后发热，半小时内就能关节僵硬。可他等了一分钟，手背除了黏腻的触感，连点红印都没有。
“你手！你手沾到那东西的血了！”W 抓着他的胳膊，声音还在抖，指尖都泛白了，“上次陈教授的学生就是被蹭了下，不到二十分钟就开始说胡话，最后被巡逻队……”
K 摇摇头，刚要说话，就听见 “哗啦” 一声 —— 一个傀儡体撞破了公交车的侧窗，玻璃碎片溅了一地。他下意识地把 W 护在身后，举着万能钳迎上去。这次他更敢了，直接用钳口锁住傀儡体的喉咙，按下扳机 —— 液压装置的力量把傀儡体的气管掐得 “嘶嘶” 响，像漏气的气球，它晃了晃，缓缓倒了下去。
最后一个傀儡体见同伴倒了，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转身就往萃取塔的方向跑。K 没追 —— 维修队的人都知道，傀儡体从不单独行动，这东西肯定是回去报信。
“你怎么敢跟它们打啊？”W 还在喘，却固执地用袖子帮 K 擦手背上的黑体液，布料蹭过皮肤时，她的手还在抖，“上周我在档案馆看见过，三个保安都没拦住一个傀儡体，最后还是用灭火器才逼退的。”
K 这才后知后觉地有点怕，却还是扯了扯嘴角：“不是我厉害，是这把钳厉害。” 他晃了晃手里的万能钳，钳口上还沾着黑体液，“对了，你怎么会被傀儡体追？你不是在档案馆整理旧资料吗？”
W 的眼神突然沉了下去，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怀里的牛皮笔记本，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 —— 照片上的男人穿白大褂，抱着年幼的 W 站在陨石坑前，坑边的石头上刻着圈螺旋纹，跟 K 上次在萃取塔底部见过的纹路有点像。
“今天整理十年前的灾害档案时翻到的，”W 的声音压得很低，手指轻轻摸着照片上男人的脸，“我刚把笔记本塞进包里，就有傀儡体冲进档案馆，直愣愣地往我桌子这边冲，好像专门来找这个的。”
K 接过笔记本，指尖拂过照片上的螺旋纹，越看越眼熟 —— 上次维修萃取塔底部的 “排污阀” 时，阀门上就刻着一模一样的纹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声 —— 是熵族的巡逻机，机身底部的探照灯像鬼火似的扫过街道，照得地面上的积水泛着冷光。
“先走，我知道个地方。”K 把笔记本塞回 W 手里，拉着她从公交车后门钻出去，“去年修地下管道时发现的工事，有铁门，还能遮雨。”
两人在雨里快步走，路过街角的便利店时，K 顺手拿了两瓶矿泉水 —— 标签上印着 “新海水厂”，是病毒爆发前生产的，现在市里的自来水都得煮三遍才能喝。他回头看了眼萃取塔，突然停住了 —— 塔身上的输能灯居然是紫色的。
正常时候输能灯是深海蓝，只有每月十五号 “清淤日” 才会变浅紫，可今天才五号。
“你看萃取塔的灯，”K 指着塔身，“颜色不对。”
W 顺着他的手看去，脸色瞬间白了：“陈教授上周跟我说过，萃取塔根本不是在采能源，是在‘过滤’东西 —— 他说熵族在找一种‘活的纹路’，还拿了张画着螺旋纹的纸给我看，说找到这个就能知道病毒的源头。结果第二天他就被巡逻队带走了，办公室里还留着没喝完的豆浆。”
K 皱起眉。他修了三年萃取塔，每天都看着输能管往地下送 “废料”，却从没见过 “产出”。刚才自己沾了病毒没事，W 又因为一张螺旋纹照片被追杀 —— 一个模糊的念头冒出来：熵族要的，可能不只是地核的能量。
巡逻机的嗡鸣声越来越近，探照灯已经扫到了他们身后的街道，地面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K 拉着 W 拐进一条窄巷，巷子尽头是个被铁板封住的地下管道入口，铁板上的锈钉都快掉光了。他用万能钳撬开锈钉，回头对 W 说：“进去后别说话，里面有我上次放的应急灯，还能亮。”
W 点点头，跟着他钻进管道。K 刚把铁板盖回去，巡逻机的探照灯就扫过巷口，紫色的光晕在雨幕里留了道残影，很快就消失了。
管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K 从工具包里掏出应急灯，按亮后，昏黄的光线下，狭窄的通道一眼望不到头。W 紧紧跟在他身后，走了没几步，突然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K，你手真的没事吗？我还是有点怕……”
K 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手背 —— 皮肤还是原来的颜色，连点痒都没有。他想起老周说过，熵族三年前就宣称 “绝境病毒对所有人类有效”，可自己显然是个例外。
“不知道，”K 诚实地说，指尖轻轻蹭了蹭手背，“但这样也好。” 他转头看向 W，应急灯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眼角还没干的泪痕，“至少以后你再遇到危险，我能挡在你前面，不用怕被病毒沾到。”
W 的脸颊突然泛起淡淡的红，她低下头，轻轻 “嗯” 了一声，手却悄悄抓住了 K 的袖口。管道外的雨还在下，萃取塔的紫色灯光透过井盖的缝隙，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影子。没人知道，这两个躲在地下管道里的年轻人，即将揭开熵族入侵地球的真正秘密 —— 而他们手里的那张照片，会是打开真相的第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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