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风斜倚在最粗的横枝上，青衫下摆垂着，偶尔被风掀动，竟与树叶的影子融在一起，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白珏，玉面温凉，是万年来从未变过的触感。
这玉是他道基所化，当年为护太素神女挡虚无侵蚀时裂过细纹，此后便成了他感知同源气息的媒介——可这万年来，除了偶尔感应到虚无残留，从未有过异动。
首到刚才，破屋里那丫头灵脉解封时，白珏竟微微发烫。
“外门长老的日子，倒比仙尊清闲。”
他半阖着眼，神识漫不经心地扫过下方。
破屋门虚掩着，苏妙言正蹲在灶台边，手里捏着株蔫掉的凡阶1级聚气草，指尖无意识地蹭着草叶上的泥点——那动作，竟和他当年见过的太素神女摆弄灵草时，有几分相似。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平静。
“苏妙言！
给老子出来！”
三个柳家弟子堵在破屋门口，为首的是柳成的远房侄子柳胖，炼气4级的修为，在一众外门弟子里算中游，此刻正叉着腰，唾沫星子横飞：“长老说了，你占着这破屋浪费宗门资源，赶紧搬去后山柴房！”
顾清风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柳成倒会挑时候，刚在广场丢了脸，转头就派弟子来找茬，无非是想逼这丫头服软。
破屋里，苏妙言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她缓缓站起身，手还攥着那株聚气草，指尖的泥点蹭到了粗布衫上，却没拍掉。
顾清风“看”得清楚，她垂着眼，长睫挡住眼底的情绪，活脱脱一副怕极了的模样。
可下一秒，他的识海突然炸响一声清亮的吐槽——柳家这是输不起？
派个胖冬瓜来堵门？
这体型，怕不是炼药时偷吃了凡阶2级的凝神草，把脑子也补迟钝了！
顾清风的指尖猛地顿住。
这声音……不是通过耳朵听的，也不是神识捕捉到的心念波动，而是首接、蛮横地钻进了他的识海，字字清晰，还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嫌弃。
他下意识看向破屋。
苏妙言还站在原地，嘴唇没动，连呼吸都保持着怯懦的频率，怎么看都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主打一个敌强我弱，先装怂再说。
反正这胖冬瓜脑子不好使，忽悠两句说不定就走了——实在不行，就说柴房漏雨，怕把我那包玉佩碎片淋坏了，让柳成来评理。
又一句吐槽钻进识海，带着点狡黠的算计。
顾清风的眼神彻底变了，原本淡漠的眼底，第一次染上了清晰的错愕。
他活了万载，见过能读心的修士，也见过能传音的法器，却从未见过有人能把心声，首接“灌”进别人识海的——更何况，这丫头自己好像还不知道。
腰间的白珏，突然又烫了起来。
这次的热度，比刚才更甚，甚至透过衣料，烫得他腰腹发疼。
顾清风垂眸，只见玉面上那道细纹竟泛起淡红，与破屋方向隐隐呼应——是那丫头袖里的混沌残珏！
“原来如此。”
他指尖按在白珏上，试图压制那股异动。
可识海里的“噪音”却没停。
柳胖见苏妙言不说话，不耐烦地抬脚踹了下破屋门：“磨蹭什么？
再不动，老子就把你这破屋拆了！”
苏妙言的身子猛地一颤，眼泪“唰”地就下来了，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柳师兄……我……我就这一个住处，柴房那边……那边有老鼠……”声音带着哭腔，连肩膀都在抖，任谁看了都得心疼两句。
可顾清风的识海里，却是另一番景象——老鼠怕什么？
总比被这胖冬瓜堵门强！
不过哭戏得演足，最好让路过的弟子看见，显得柳家欺负人。
等会儿他要是真动手，我就往灵雾崖方向跑，老狐狸应该在那边……“老狐狸？”
顾清风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下。
这丫头，倒会找靠山。
柳胖果然被她的眼泪弄得有点措手不及，挠了挠头：“哭什么哭？
长老的话你也敢不听？”
他虽蛮横，却也知道在宗门里动手不好看，只能放狠话：“给你半个时辰，再不搬，我就去找执法堂的人！”
苏妙言赶紧点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我搬……我现在就收拾东西……”柳胖哼了一声，带着两个跟班骂骂咧咧地走了。
破屋里，苏妙言立刻抹掉眼泪，嘴角勾起个狡黠的笑。
她摸了摸发间的万象天罗发簪，又捏了捏袖中的混沌残珏——刚才白珏发烫时，她也隐约感觉到残珏在发热，只是没多想。
半个时辰？
够我把灵草和药炉藏起来了。
柴房就柴房，至少清净，省得柳家总来烦。
她蹲下身，开始收拾东西，指尖还在虚划着什么——顾清风看得清楚，那是刚才柳胖袖口的纹路，像是某种低阶护符的印记。
这丫头，连敌人的细节都没放过。
顾清风的神识停在她左手食指的浅疤上。
那道疤很淡，像是被利器划的，却不是修仙界常见的法器痕迹——倒像是凡间工匠弄伤的。
结合她刚才的吐槽，这丫头的来历，恐怕比他想的还复杂。
腰间的白珏渐渐冷却，可识海里残留的吐槽声，却让他万年平静的心湖，泛起了涟漪。
双魂共生，能引动残珏共鸣，还能无意识地将心声传入他识海……这丫头，到底是不是太素神女留下的“后手”？
他站起身，青衫扫过树叶，没发出一点声音。
破屋里，苏妙言还在哼着奇怪的调子收拾东西，调子轻快，不像是修仙界的曲子，倒像是凡间的歌谣。
“有趣。”
顾清风低声自语，眼底的兴味更浓了。
他转身隐入灵雾崖的云雾里，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灵气波动——那波动落在破屋周围，像层无形的屏障，能挡住低阶修士的窥探。
至少，在他弄清楚这丫头的秘密前，得护着她。
破屋里，苏妙言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疑惑地看向窗外：“怎么突然觉得暖和了？
难道是灵脉解封后，不怕冷了？”
她没多想，继续收拾东西。
怀里的软布还裹着拓下来的黑气纹路，那是邪修留下的线索；袖中的混沌残珏温凉，是她穿越过来唯一的依靠；发间的簪子闪着微光，是娘亲留下的念想。
“柳家，玄阴宗……”她攥紧拳头，眼神亮了起来，“等我灵脉再解封几条，炼出更好的丹药，看你们还敢不敢欺负我！”
她不知道的是，灵雾崖上，那双清冷的眸子，正透过云雾，静静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连她心里的每一句吐槽，都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