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公寓门口，钥匙插在锁孔里，却迟迟没有转动。
这栋老式公寓楼是公司临时给他租的，据说是某个急于出国同事转租出来的，价格低得离谱，
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几乎是白送。他今天刚拿到钥匙，拖着行李箱就过来了。
楼道的声控灯坏了，忽明忽灭，光线昏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类似旧报纸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最终，他还是拧动了钥匙。
“咔哒”一声，门开了。一股更浓的陈腐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香味，像是某种劣质空气清新剂试图掩盖什么。
客厅很暗，厚重的窗帘拉着。他摸索着在墙边找到了开关，按了几下，
头顶的老式吊灯闪烁了几下，才不情不愿地亮起来，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投下惨白而不稳定的光。公寓不大，标准的一室一厅，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
家具都是老旧的款式，上面落着一层薄灰。墙壁有些泛黄，
靠近天花板的地方能看到几处水渍干涸后留下的难看痕迹。
整个空间给人一种被时光遗忘的感觉，寂静得让人心慌。
他的目光很快被客厅墙壁上挂着的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吸引住了。那镜子几乎有一人高，
边框是暗沉色的木头，雕刻着繁复而古怪的花纹，像是纠缠的藤蔓，
又像是某种无法理解的符号。镜面却异常干净，光可鉴人，与周围布满灰尘的环境格格不入。
它正对着入户门，陈默一抬眼，就清晰地看到了镜中那个略显疲惫和茫然的自己。
他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老一辈人好像说过，镜子不宜正对大门，至于为什么，
他记不清了。也许是迷信吧，他摇摇头，把这莫名的抵触情绪归咎于初来乍到的不适应。
他拖着行李箱，打算先把卧室收拾出来。经过那面镜子时，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镜中的影像似乎……滞后了那么零点几秒。他的动作已经停下，
镜中的“他”却好像还在微微晃动。陈默猛地顿住脚步，死死盯住镜子。
镜子里的人也同样盯着他，表情、动作，分毫不差。眼花了。肯定是今天搬家太累，
加上这诡异的光线。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看那镜子，快步走进了卧室。
卧室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弥漫着那股陈腐和甜香混合的味道。他花了点时间铺好床，
把衣物塞进空荡荡的衣柜。做完这一切，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他感到一阵饥饿，
决定出门找点吃的。离开公寓时，他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面镜子。
镜子静静地立在那里，映照出他站在门口回望的身影，以及身后空洞黑暗的客厅。
在楼下的小面馆解决了晚饭，热汤下肚，陈默感觉舒服了不少。回到公寓楼，
声控灯依旧接触不良，明明灭灭。走到自己房门口，他正准备掏钥匙，动作却僵住了。
门缝底下，透出一线微光。他记得清清楚楚，离开时，他关掉了客厅里所有的灯。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进贼了？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门内一片死寂。他犹豫再三，
还是轻轻将钥匙插入锁孔，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拧开，然后猛地推开门！客厅的灯亮着，
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房间里空无一人，一切物品都维持原状，只有那面落地镜，
静静地反射着灯光和他惊疑不定的脸。他仔细检查了门窗，没有撬动的痕迹。难道是灯坏了，
自己又亮了？或者是……他离开时其实没关？疲惫和紧张让他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他走到开关前，反复按动，吊灯正常地亮起、熄灭。看来是自己吓自己。他苦笑一下，
准备去洗漱。卫生间在客厅另一头，需要经过那面镜子。当他走过时，
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镜子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不是他的倒影。他猛地转头。
镜子里只有他自己，脸色苍白，眼神惊恐。但……位置好像不对。他记得自己刚才站在门口，
推开门，然后走向开关。按照这个路径，他此刻站在这里，
镜中的影像应该是在镜子的偏右侧。可他分明看到，刚才那一瞬间，
镜中的“他”似乎还停留在更靠近镜子中心的位置，
就像是……刚刚匆忙回到“应在”的位置上。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来，瞬间遍布全身。
这镜子有问题。他强压下心头的恐惧，一步步走到镜子前，几乎把脸贴到冰凉的镜面上，
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瞳孔、毛孔、因为紧张而微微抽搐的嘴角，每一个细节都无比真实。
他缓缓抬起手。镜中的他也缓缓抬起手。他做了几个快速而古怪的手势。
镜中的影像同步得完美无缺。难道又是错觉？光线折射？心理作用？这一晚，
陈默睡得极不安稳。卧室的门他反锁了，还把一把椅子抵在门后。半梦半醒间，
他总听到客厅里有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穿着柔软的拖鞋在轻轻踱步，
又像是指甲在木头上若有若无地刮擦。有一次，他甚至清晰地听到了叹息声，悠长而疲惫，
仿佛就隔着一道门板。第二天早上，他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客厅。
一切如常，镜子也安静地立在那里，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噩梦。上班时，他魂不守舍。
午休闲聊，他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公司里那位据说消息很灵通的前台小李。“哦，
你说光华路那片的老公寓啊？”小李嗑着瓜子，“是挺老的，听说好多都空着呢。
你住哪一栋？”陈默报出门牌号。小李嗑瓜子的动作停了一下，
眼神有些闪烁：“那栋啊……好像听人说起过。之前是不是有个画家住那儿？
挺孤僻的一个人，后来好像……啧，记不清了，反正挺久以前的事了。”她含糊其辞，
很快转移了话题。画家？孤僻？陈默心里的疑云更重了。接下来的几天，怪事变本加厉。
他放在桌上的小物件会莫名其妙地改变位置。晚上起来上厕所，
总感觉客厅的黑暗里有东西在窥视。那股甜腻的香味时有时无，来源成谜。
而最让他毛骨悚然的，还是那面镜子。他开始有意识地测试。他会突然扭头看向镜子，
或者用手机前置摄像头对着镜子拍，试图捕捉到异常。大部分时间，镜子毫无破绽。但偶尔，
仅仅是偶尔，他会捕捉到一丝不协调——镜中影像的眼神似乎比他本人更阴郁，
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或者，在他移开视线的瞬间，
镜中的“他”并没有立刻跟着移开目光。
那种被模仿、被窥视、被某种东西在镜面之后同步扮演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试过用厚重的布把镜子盖住。可第二天早上，那块布总是会滑落在地上。
他甚至想过把镜子砸了，但每次举起手，看着镜中那个露出惊恐表情的自己，
他就感到一种莫名的、源自心底的寒意，仿佛砸碎镜子会带来更可怕的后果。
恐惧和失眠迅速消耗着他的精力。他变得神经质，脸色灰败，工作上频频出错。这天深夜，
他又一次被客厅的脚步声惊醒。这一次，脚步声格外清晰，而且不止一个，
像是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客厅里走动。他浑身冷汗，颤抖着手拿起手机，打开录音功能，
悄悄伸到门缝底下。几分钟后，他收回手机，播放录音。开始的十几秒是寂静，
然后是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接着，
录音里清晰地传来了——“嗒…嗒…嗒…”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然后，
是另一个更轻、更拖沓的脚步声夹杂其中。走着走着，突然，一个脚步声停了，
另一个也停了。短暂的寂静后，录音里传来一声极轻、极近的，
仿佛就贴在他门板上的……轻笑。陈默猛地捂住嘴，才没有叫出声。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
这房子里，确实有“东西”。不止一个。他再也无法忍受了。天刚蒙蒙亮，他就冲出公寓，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找到了附近的房产中介。接待他的还是上次那个笑容可掬的年轻经理。
“我要退租！立刻！马上！”陈默抓着头发，眼睛布满血丝。经理看着他状若疯魔的样子，
吓了一跳，但还是维持着职业笑容：“陈先生，您别急，慢慢说，是对房子哪里不满意吗？
”“那房子不干净！有鬼！”陈默压低声音，几乎是嘶吼着说道。经理的脸色微微一变，
笑容有些僵硬：“陈先生，您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那栋楼是老房子，
偶尔有些奇怪的声响也很正常……”“不是声响！我录下来了！还有那面镜子！
那镜子有问题！”陈默激动地拿出手机，想要播放那段录音。经理却按住了他的手，
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谨慎和一丝……了然的神情。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陈先生，您冷静点。
您说的……我们其实也听到过一些……流言。”“流言？”“关于之前那个租客，一个画家。
”经理的声音更低了，“据说他性格非常孤僻，沉迷于一些……嗯，比较邪门的东西。
那面镜子，好像就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
后来他好像在里面……就是那间公寓里……自杀了。发现的时候，
人都……”经理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之后那房子就空了很久，
租给谁都住不长，总是很快就搬走。公司没办法，
才把价格压得那么低……”经理有些尴尬地搓着手，“陈先生，如果您坚持要退租，
我们可以按合同办理，但违约金……”陈默已经听不清后面的话了。
画家、邪门的东西、自杀、镜子……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那面镜子，是那个画家死亡现场的一部分，甚至可能……就是他死亡的媒介或见证。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中介，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他该怎么办？搬走？
可那段录音，那些诡异的经历，还有中介闪烁的言辞，都让他感觉，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那个“东西”，会因为他搬走就放过他吗？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傍晚时分，
他还是回到了那栋公寓楼。他站在楼下，仰头望着自己那个单元的窗户，窗户黑洞洞的，
像一只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眼睛。他最终还是上去了。也许……也许白天听到的只是故事，
也许昨晚的录音是幻听，也许一切真的只是他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他需要最后确认一次。
他打开门，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警惕地打量着客厅。一切依旧。
那面镜子立在阴影里，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墓碑。他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向镜子。
他要去和镜中的“自己”对峙。他站定在镜子前，死死盯着镜中的影像。光线昏暗，
镜中人的面孔也有些模糊不清。“你是谁？”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镜中人沉默着，
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你想干什么？”依旧沉默。恐惧和连日积累的压力在这一刻爆发了，
转化为一股无名的怒火。他猛地一拳砸在镜面上！“说话啊！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拳头接触到的不是坚硬的玻璃，
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韧性和轻微弹性的冰凉触感，像是击打在一层极厚的水面上。
镜面以他击中的点为中心，荡漾开一圈圈水波般的涟漪！镜中的影像在涟漪中扭曲、变形，
不再是他的模样。那张脸变得苍白浮肿，眼神空洞，
嘴角却咧开一个极其诡异的、非人的笑容。更可怕的是，影像的轮廓也在变化，
不再是独自一人，在他的“身后”，隐约还有另一个更模糊、更矮小的扭曲影子，
紧紧地贴着他。陈默惊恐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拳头像是被吸住了一样，
无法从镜面上移开。那股冰凉的触感顺着他的手臂迅速蔓延，所过之处，皮肤失去知觉。
镜中那张扭曲的脸，嘴巴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说什么。与此同时，
陈默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冰冷，粘腻，力量大得惊人。
他徒劳地挣扎着，眼球凸出，视野开始发黑。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
他看清了镜中鬼脸的口型——“……家……”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清晰的，
带着满足意味的轻笑声，仿佛就响在他的耳边。……三天后，因为陈默连续旷工且联系不上，
公司派人找到了公寓。敲门无人应答，报警后，警察强行打开了房门。公寓里空无一人。
陈默的手机、钱包、钥匙都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仿佛他只是暂时离开。
房间里没有任何打斗或挣扎的痕迹，也没有行李被带走的迹象。他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唯一的异常，是那面巨大的落地镜。镜面变得异常浑浊，
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擦不掉的水汽。仔细看去，
那浑浊的痕迹隐约构成了一些扭曲的、难以辨识的轮廓。
负责勘查现场的年轻警察无意间走到镜子正前方，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习惯性地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镜子里，他的影像似乎对他咧开嘴，
露出了一个与他本人完全不同的、阴沉而诡异的微笑。年轻警察吓了一跳，猛地眨了眨眼。
镜中的影像已经恢复了正常，正带着些许困惑看着他。是眼花了？他皱皱眉，
心里莫名有些发毛，赶紧转身离开了这间让人不太舒服的公寓。在他身后，
那面浑浊的镜子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满足地、安静地，等待着下一个看向它的人。
年轻警察姓赵，刚调来这片区没多久，血气方刚，不信邪。
可刚才镜子里那一闪而过的诡异笑容，像一根冰刺扎進了他心里，那股寒意久久不散。
他站在公寓楼外的阳光下，使劲搓了把脸，想把那不舒服的感觉甩掉。“肯定是没休息好，
眼花了。”他自言自语，给自己打气，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逃离了那栋旧楼。然而，
有些事情，一旦被触动，就无法轻易回归平静。小赵开始注意到一些不寻常的细节。
他发现自己偶尔会走神，
脑子里会莫名闪过一些破碎的、灰暗的画面——调色板上干涸凝结的颜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