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无赦

2035年秋，傍晚六点十七分，宁海国际机场T3航站楼出口。

陆屿站在台阶上，手里握着一瓶喝完的矿泉水。

他三十二岁，穿一件旧夹克，背一个磨损严重的帆布包，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的眼睛扫过人群，动作很慢，但每一步都准确。

他是前国家秘密项目实验体，代号“赤狐07”。

十年前任务失败后，他流亡海外。

记忆被清除大半，只剩一些本能还在。

现在他回来了，脚踩在中国的土地上。

空气里有铁锈和消毒水的味道。

他蹲下身，拧开瓶盖，把最后一口水喝掉。

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片口香糖，放进嘴里。

他嚼得很慢，目光落在十米外的智能垃圾桶上。

那是个灰色圆桶，顶部开口倾斜十五度，风从右侧吹来，时速约西米每秒。

他盯着桶口，脑中自动计算轨迹。

手腕轻轻一抖，口香糖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线，落进桶心。

几乎同时，头顶的摄像头转动半圈，对准他的位置。

他低头看了一眼左手腕内侧，那里刻着三个小字：赤狐07。

手指轻轻擦过，没有停留。

人群中有个女孩突然转头看他。

她嘴角上扬，笑了一下，眼神空洞。

那一瞬间，陆屿的视线停住了。

画面闪现——暴雨夜，海上漂浮着尸体。

队友们站在平台上，脸上带着同样的笑容，然后拔枪互射。

血水混着雨水流进海里。

他从水中爬出来，背后是爆炸的火光。

他闭眼，咬破舌尖。

疼痛让他清醒。

再睁眼时，那个女孩己经走远，消失在人流中。

他摸出手机，一部老款机型，屏幕裂了一角。

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短信。

发信人未知，内容只有六个字：“老地方，钢笔。”

发送时间是三分钟前，IP来源无法追踪。

他拆开SIM卡槽，用指甲刮了刮金属触点，确认没有远程植入程序。

然后把手机塞回兜里。

他知道“老地方”在哪。

但他不确定这是谁发的。

也不确定这是接应，还是陷阱。

两名穿制服的人朝他走来。

他们戴着机场安保袖章，但胸口没有工牌。

步伐一致，右手都贴在腰侧，像是随时准备掏东西。

陆屿没动。

他靠着台阶边缘，左手插在夹克口袋里，指尖碰到矿泉水瓶的瓶底。

那瓶子己经被压扁，边缘有些毛刺。

他慢慢把它捏成一团，塞进兜里。

巡逻机器人从旁边经过，发出低频提示音：“请保持心理稳定，请保持心理稳定。”

它的镜头扫过陆屿的脸，停留0.6秒，然后继续前行。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夹克左兜里装着空瓶，右兜里是手机。

他朝航站楼内部走去。

广播响起：“T3航站楼提醒，所有旅客请注意情绪波动监测系统正在运行，请勿长时间驻留出口区域。”

他穿过安检通道外围，脚步没停。

前方是咖啡馆，玻璃墙上贴着电子菜单，灯光偏暖。

他记得这个地方。

三年前，这里还没有这些摄像头。

他走进去，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桌上有一份无人认领的报纸，封面印着“黑鸦系统升级公告”。

配图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微笑挥手，标题写着“全民意识健康计划稳步推进”。

他没看报纸。

他看着窗外。

那两名无胸牌的安保人员在门口停下，其中一人掏出通讯器说了几句，另一人往咖啡馆里张望。

陆屿低头，从口袋里摸出口香糖包装纸，叠成一个小方块，放在桌角。

服务生走过来，问他要什么。

他点了杯黑咖啡，不加糖。

服务生离开后，他把包装纸推到杯垫下面。

然后抬起手，假装整理头发，实际是在观察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角度。

它正对着收银台和入口，对这个座位的覆盖有限。

他放下手，从帆布包里取出一副耳机，看起来普通，实则屏蔽低频信号干扰。

他戴上，按下左侧按钮。

耳机发出轻微嗡鸣，持续两秒。

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那个号码，新消息：“你迟到了。”

他盯着屏幕，没有回复。

门外，一名安保人员掏出检测仪，开始扫描进出旅客的脑波频率。

仪器发出蓝光，扫过每个人太阳穴位置。

陆屿端起水杯，借动作遮挡面部，同时用余光数着对方脚步节奏。

三步一停，五步一扫，规律性强，说明受过统一训练。

不是机场常规安保。

他放下杯子，发现杯底留下一圈水痕。

他用袖子擦掉，顺手把杯垫翻了个面。

咖啡送来。

他尝了一口，温度刚好，苦味明显，说明豆子新鲜。

这种细节很重要。

太甜或太淡都不正常，可能是被人动过手脚。

他放下勺子，从包里拿出一支笔。

黑色钢笔，笔帽上有细微划痕。

他拧开笔管，倒出一点墨水在纸巾上。

颜色纯黑，无沉淀。

这支笔是他唯一带回来的东西。

十年前沉海前，他把它塞进防水袋，绑在小腿上。

现在他把它放在桌上，笔尖指向门口。

如果有人冲进来，第一反应是扑向这个方向。

他会知道。

他看向对面墙上的钟，六点西十三分。

距离落地过去二十六分钟。

这段时间里，他完成了三次反侦察动作，一次精准投掷，两次信息验证。

没有多余行为。

他不需要证明自己还能用。

他只想确认一件事——还有没有人记得他。

手机第三次震动。

消息只有一行字：“你还活着？”

他终于打字回复：“钢笔没丢。”

发送成功。

下一秒，整栋航站楼的灯光闪了一下。

应急电源启动半秒，随即恢复。

咖啡馆内的电子屏全部黑屏两秒，重启后显示同一句话：“系统自检完成，心理干预模块运行正常。”

陆屿的手指停在发送键上。

他感觉到左耳的耳机有轻微电流感。

这不是正常现象。

屏蔽功能不该被触发。

他不动声色地摘下耳机，放进包里。

然后把钢笔收回包中，拉好拉链。

他站起来，把椅子推回原位。

桌上只留下那块叠好的包装纸。

走出咖啡馆时，他看见刚才那名安保人员正在和工作人员说话，手里拿着一张打印纸，上面似乎有照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

很长，斜着铺在地上。

他沿着影子的方向走，避开主通道，转入通往国际出发层的扶梯。

扶梯下行。

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下。

身后三十米处，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正走上扶梯。

那人戴着帽子，脸看不清。

但他走路的姿态不对——左肩比右肩低两厘米，步伐拖沓，像是刻意模仿正常人。

陆屿站在原地，右手缓缓伸进夹克口袋，握住那瓶压扁的矿泉水。

瓶身边缘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