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衍是被冻醒的。
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细针，扎透单薄的粗麻布衣衫，贴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出租屋那盏接触不良的白炽灯，而是低矮的、糊着黄泥的屋顶，几根熏得发黑的椽子横亘其上，结着层薄薄的蛛网。
“嘶……”他倒吸一口冷气，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痛得像是被卡车碾过。身下是铺着干草的土炕，硬邦邦的硌得人骨头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烟火、泥土和某种牲口粪便的陌生气味。
这不是他的房间。
沈衍的脑子像一团被水泡过的棉花，混沌中带着尖锐的刺痛。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公司加班，为了赶一个策划案熬到凌晨三点，趴在键盘上迷迷糊糊睡着前，还在抱怨这破电脑又蓝屏了……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种地方？
“这是哪儿？”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带着一种属于少年人的清亮，却又透着长期营养不良的沙哑。
话音刚落，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灰布褂子、裤脚沾着泥点的中年妇人端着个豁口的陶碗走进来。看到沈衍醒了，妇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把碗往炕边的矮凳上一放，粗声粗气地说：“醒了就赶紧把药喝了，昨天在河边疯跑，掉进冰窟窿里，命大没冻死。”
妇人的话像一串珠子砸过来，沈衍懵了半晌才勉强抓住几个关键词——冰窟窿？疯跑？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纤细、瘦弱，指节分明的手，皮肤带着长期劳作的粗糙，却绝对不是他那双敲了十年键盘、指腹磨出薄茧的手。他猛地掀开身上盖着的、散发着霉味的被子，看到的是一具同样瘦弱的少年身体，胳膊细得像麻秆，胸口的肋骨隐约可见。
不是梦。
这个认知像一块冰砖，“哐当”一声砸在他的天灵盖上。沈衍的心脏疯狂擂动起来，他张了张嘴，想问“你是谁”，想问“这是哪里”，喉咙里却像堵着团棉花，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发什么呆？”妇人见他不动，眉头拧得更紧了，“赶紧喝！药是你爹跑了半宿山路，求村里老郎中开的，再磨蹭凉了就没用了。”
她的语气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几分不耐烦，却奇异地让沈衍混乱的心绪平复了些许。他看着陶碗里深褐色的药汁，冒着袅袅热气，散发着苦涩的味道，犹豫了一下，还是撑着坐起身，端起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液滑过喉咙，像是吞了一口黄连，刺激得他眼眶发酸。
“我……”沈衍放下碗，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叫什么名字？”
妇人像是被问愣了，随即眼睛一瞪：“睡糊涂了？你叫沈衍！还能叫啥？”
沈衍。
和他穿越前的名字一模一样。这算什么？命运的巧合？
他还想再问，门外传来一个沉闷的男声：“桂兰，衍娃醒了没？醒了就叫他出来，王大叔说今天武魂殿的大人要过来。”
“知道了！”被称作桂兰的妇人应了一声，回头看向沈衍，眼神复杂了些，“听见了？武魂殿的大人要来给村里六岁的娃觉醒武魂，你刚好赶上。赶紧穿好衣服，别耽误了正事。”
武魂殿？觉醒武魂？
这两个词像惊雷一样在沈衍脑海里炸响。他猛地抬头，看向妇人：“您说……武魂？”
“可不是嘛。”桂兰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咱们斗罗大陆的人，谁不想觉醒个好武魂？要是能测出魂力，就能当魂师，那可是天大的福气。”
斗罗大陆……魂师……武魂……
沈衍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这些词汇，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他穿越前看过的一本网络小说里的设定！他竟然……穿越到了这本小说的世界里？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难以言喻的狂喜。
斗罗大陆！那个魂师纵横、强者为尊的世界！虽然危险，却充满了无限可能。觉醒武魂，成为魂师，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我今年……六岁？”沈衍按捺住激动，小心翼翼地问。
“可不是嘛，过了年就七岁了。”桂兰随口答道，“赶紧的，别让大人等着。”
沈衍胡乱点点头，顾不上浑身的酸痛，手忙脚乱地穿上放在炕边的粗布衣服。衣服不太合身，松松垮垮的，但他此刻完全不在意。他的脑子里全是武魂的样子——是威风凛凛的兽武魂？还是妙用无穷的器武魂？甚至……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先天满魂力？
他跟着桂兰走出屋子，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简陋的农家小院里。院子里有一间猪圈，几棵光秃秃的果树，墙角堆着柴火。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正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看到沈衍出来，他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正是刚才说话的沈父。
“醒了？”沈父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沉闷，没什么情绪，“走吧，王大叔他们估计都在村头等着了。”
沈衍点点头，跟在父母身后走出院子。
村子不大，土坯墙的房子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通向村头。路上已经有不少人了，大多是和沈衍年纪相仿的孩子，一个个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脸上带着紧张又期待的神情，被父母簇拥着往村头走。
“听说了吗？这次来的是武魂殿的正式执事呢！”
“可不是嘛，比去年那个老魂师厉害多了！”
“我家狗蛋要是能觉醒个兽武魂，以后就能当猎魂师了！”
大人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孩子们则交头接耳，互相猜测着对方可能觉醒的武魂。
沈衍混在人群中，感受着这份既陌生又熟悉的热闹，心跳得更快了。他看到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正眉飞色舞地讨论着魂兽和魂环，那些只存在于书本里的名词，此刻成了他们生活中最真实的向往。
村头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个穿着白色长袍、胸前绣着黑色“武魂殿”徽章的年轻男人站在那里，他约莫二十岁左右，面容俊朗，眼神中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在他面前，整整齐齐地站着十几个六岁左右的孩子，沈衍的父母把他往前一推，他便也加入了队伍。
“都安静！”白袍男人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空地，喧闹声瞬间消失。他扫了一眼面前的孩子们，淡淡道：“我叫素云涛，是武魂殿的二十六级大魂师。今天，由我来为你们进行武魂觉醒。记住，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
说着，他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六颗乌黑的圆形石头和一个蓝色的水晶球，将石头在地上摆出一个六边形，示意第一个孩子站进去。
“伸出你的右手。”素云涛说道。
那孩子紧张地照做了。素云涛双手结印，低喝一声：“以我之血，引你武魂！觉醒！”
六颗石头骤然亮起，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将那孩子笼罩其中。只见那孩子的右手微微颤抖，一道黄色的光芒从掌心冒出，凝聚成一柄小小的锄头。
“嗯，农具武魂，锄头。”素云涛面无表情地记录着，“来，测试一下魂力。”
他拿起蓝色水晶球递过去。孩子把手放上去，水晶球却毫无反应。
“没有魂力，不能成为魂师。下一个。”
孩子的父母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拉着失魂落魄的孩子退到了一边。
接下来，一个个孩子依次进行觉醒。有的觉醒了镰刀、锤子之类的农具，有的觉醒了兔子、狗之类的兽武魂，但无一例外，都没有测出魂力。素云涛的脸色越来越平淡，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结果。
沈衍的心越来越紧张，手心全是汗。他看着前面的孩子一个个失望地离开，心里既期待又忐忑。
“下一个。”
终于轮到沈衍了。他深吸一口气，走进六边形的石头阵中，按照素云涛的指示，伸出了右手。
白色的光芒亮起，包裹住他的身体。一股温暖的感觉流遍全身，像是浸泡在温水里。沈衍紧盯着自己的右手，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掌心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出现。
素云涛皱了皱眉，加大了魂力的输出，六颗石头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
可是，沈衍的右手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农具，没有兽魂，甚至连一丝光芒都没有。
“怎么回事？”素云涛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疑惑。他从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周围的村民也开始议论起来。
“这娃咋回事？啥都没有？”
“难道是……废武魂？”
“不像啊，废武魂好歹也有个东西啊……”
沈衍的脸一点点变得苍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透不过气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没有武魂？
“再试一次。”素云涛沉声道，再次结印。
又是一轮光芒笼罩，结果依旧。沈衍的右手，空空如也。
素云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拿起蓝色水晶球，递给沈衍：“测试一下魂力。”
沈衍颤抖着伸出手，按在水晶球上。
蓝色的水晶球，依旧是毫无反应。
“没有武魂，没有魂力。”素云涛的声音冷了下来，像是在宣判一个死刑，“废武魂中的极品，无武魂。这种情况，百年难遇。”
无武魂……
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沈衍的心上，将他所有的期待和狂喜砸得粉碎。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周围的议论声像是潮水一样涌来，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我的天，竟然是无武魂！”
“怪不得这娃平时就呆呆的，原来是个怪物啊！”
“无武魂，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了！”
“沈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刺耳的话语像针一样扎进沈衍的耳朵里，他看到父母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母亲桂兰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别过头，不敢看他。父亲则死死地盯着地面，肩膀微微颤抖。
素云涛收起石头和水晶球，看都没再看沈衍一眼，对剩下的孩子道：“下一个。”
沈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失魂落魄地走出石头阵。没有人来拉他，父母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周围的目光，有同情，有鄙夷，有好奇，更多的是一种赤裸裸的排斥。
他站在人群的边缘，像一粒被遗忘的尘埃。
寒风卷过空地，吹起地上的尘土，迷了他的眼。沈衍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一片冰凉。
他以为穿越到这个世界，是命运的馈赠，是逆袭的开始。
可现在他才知道，或许，这只是另一场苦难的序幕。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带着恶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看啊，这就是那个没有武魂的废物！”
沈衍猛地回头，看到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正指着他哈哈大笑，为首的那个男孩，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沈衍的拳头，在袖子里，悄然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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