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废柴庶女
像是每一根骨头都被碾碎,又像是灵魂被强行塞进一个过于狭窄的容器,窒息感与撕裂感交织,席卷了苏晚晚的全部意识。
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预想中实验室刺眼的无影灯,也不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
而是……一片昏暗。
蛛网在腐朽的房梁角落结成了灰色的幕布,随着不知从何处灌进来的冷风轻轻摇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混杂着劣质草药的苦涩气息。
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潮气的稻草和粗布单子。
这是哪里?
22世纪最顶尖的法医学家苏晚晚,在记忆的最后一刻,只记得那场突如其来的、席卷了整个实验室的剧烈爆炸。
强烈的冲击波和炽热的火焰吞噬了一切。
她应该死了。
可现在……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一股陌生的虚弱感传来。
低头看去,是一双纤细、苍白、布满了细小伤痕和薄茧的手,绝不是她那双因为长期接触化学试剂而带着手套印记、却保养得宜的手。
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脑海。
苏青禾,永宁侯府庶出三小姐,年方十五。
生母早逝,性格怯懦,在府中地位连得脸的奴才都不如。
因嫡姐苏玲珑不愿嫁给传闻中残暴嗜血、克死三任未婚妻的战王萧绝,她便成了那个被推出去替嫁的牺牲品。
昨日,因在花园中“冲撞”了即将成为太子侧妃的嫡姐,被嫡母下令杖责二十,关进这废弃的柴房……记忆融合带来的剧烈头痛让苏晚晚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居然穿越了。
如此荒谬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从一个坚信科学的无神论者,变成了一个活在不知名古代王朝的、备受欺凌的侯府庶女。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作为法医,她见过太多离奇死亡的现场,心理素质远超常人。
既然事实无法改变,那么当务之急,是活下去。
她快速评估着当前处境: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后臀和大腿的杖伤***辣地疼,伴有低热和轻微脱水。
环境恶劣,缺乏食物和干净的饮水,且显然充满恶意。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粗鲁地推开,打断了苏晚晚的思绪。
一个穿着粗使婆子衣裳、满脸横肉的中年妇人端着一个豁口的破碗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三小姐,该吃药了。”
那婆子将碗往床边的小破凳子上一墩,浑浊的药汁溅出几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夫人心善,还惦记着给你请郎中开药,你可别不识抬举。”
记忆告诉她,这是府中负责看守杂役的张妈妈,惯会捧高踩低,没少克扣原身的用度,甚至动辄打骂。
苏晚晚没有动,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向她。
那双原本属于苏青禾的、总是盛满惶恐与怯懦的眸子,此刻却幽深得像一口古井,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意。
张妈妈被这眼神看得心里莫名一怵,但随即又恼羞成怒。
一个马上就要替嫁去送死的废物庶女,也敢用这种眼神看她?
“看什么看?
还不快喝了!
难道还要老身喂你不成?”
她叉着腰,声音尖利,“别以为要嫁去王府就真是飞上枝头了,谁不知道那战王是个‘活阎王’,杀人不眨眼!
你过去,怕是连三天都活不过!
晦气的东西!”
若是原来的苏青禾,听到这番话,怕是早己吓得瑟瑟发抖,泪流满面。
但此刻,坐在那里的是苏晚晚。
她非但没有害怕,嘴角反而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恐惧?
她见过比这可怕千百倍的尸体和现场。
威胁?
对于一个从底层摸爬滚打,凭借实力在顶尖领域站稳脚跟的法医来说,这种程度的言语侮辱,幼稚得可笑。
张妈妈,她开口,声音因受伤和缺水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稳,“我记得,我的月例是二两银子。
上个月,还有生母留下的一支素银簪子,交由你保管,说是替我添置冬衣。”
张妈妈一愣,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下意识反驳:“你胡说什么?
谁拿你的银子簪子了?
就你这穷酸样,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保管?”
“是吗?”
苏晚晚目光扫过张妈妈略显富态的手腕,那里戴着一对成色不算顶好,但绝不是一个粗使婆子能买得起的银镯子。
“你手腕上那对缠丝银镯,市价至少五两。
你儿子前几日在赌坊欠了十两银子,昨天刚刚还上。
你一个月的工钱不过五百文,这些钱,是哪里来的?”
张妈妈脸色骤变,像是见了鬼一样,猛地捂住手腕,惊疑不定地看着苏晚晚:“你……你胡诌什么!
你整天被关在这里,怎么会知道……”苏晚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继续用那种平静到令人发毛的语气说道:“侯府最重规矩,奴才偷盗主子财物,轻则发卖,重则打断双手。
你说,若是这件事被管家知道,或者……不小心传到父亲耳中,会如何?”
她并没有确凿证据,原身的记忆也是模糊不清。
但作为一个法医,她擅长观察细节和逻辑推理。
张妈妈的消费水平明显超出其收入,结合原身记忆中财物时常“不翼而飞”的情况,她大胆地做出了推测和试探。
而张妈妈的反应,证实了她的猜测。
张妈妈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她看着床上那个仿佛脱胎换骨的三小姐,那双眼睛锐利得像是能看穿人心。
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难道她以前都是在装傻?
恐惧瞬间压倒了嚣张。
“三……三小姐,”张妈妈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讨好和惊慌,“是老奴糊涂,老奴该死!
那银子和簪子,老奴……老奴只是暂时替您收着,这就还,这就还给您!”
她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破钱袋,又忍痛褪下那只缠丝银镯,小心翼翼地放在凳子上。
“还有,”苏晚晚瞥了一眼那碗浑浊的药汁,“这药,我不需要了。
去给我换一碗干净的米粥,再打一盆热水来。”
“是,是是是!
老奴这就去!
这就去!”
张妈妈如蒙大赦,端起那碗药,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柴房,临走还不忘把门轻轻带上,与来时判若两人。
柴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苏晚晚缓缓吁出一口气,后背己被冷汗浸湿。
方才一番交锋,看似她大获全胜,实则耗费了她巨大的心力。
这具身体太虚弱了。
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杀鸡儆猴,张妈妈就是她在这深宅大院里,用来立威的第一只“鸡”。
她强撑着身体的不适,挪到床边,拿起那个破旧的钱袋和银镯。
钱袋里只有几钱碎银子,显然被克扣了大半,但聊胜于无。
银镯子做工粗糙,却是她现在唯一的资本。
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更好。
替嫁给那个所谓的“活阎王”战王?
听起来是绝路,但或许,也是她彻底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侯府的唯一机会。
一个能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王爷,再残暴,总该讲几分道理和利益吧?
比起后宅这些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明刀明枪的战场,或许更适合她。
就在她凝神思索未来出路时,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脚步声轻巧而杂乱,不止一人。
一个尖细刻薄的女声在门外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哟,我们的三小姐还真是命大,二十棍子都打不死呢?
看来是迫不及待想去战王府‘享福’了?”
苏晚晚眸光一凝,循声望去。
只见门口站着两个身影。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水粉色绸缎比甲、打扮得比寻常人家小姐还俏丽的丫鬟,正是嫡姐苏玲珑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春桃。
她身后跟着一个粗壮婆子,显然是来者不善。
春桃用帕子掩着鼻子,仿佛柴房里的空气有多么污浊似的,上下打量着坐在床沿、脸色苍白的苏晚晚,眼中满是轻蔑。
“三小姐,大小姐心善,念在姐妹一场,特意让奴婢来给你送件‘好东西’。”
春桃从身后婆子手里拿过一个木匣子,却没有递过来的意思,只是随意地放在门边的破桌子上。
那匣子看起来颇为精致,与这柴房格格不入。
“这可是大小姐精心为你准备的嫁妆,保佑你到了战王府,能多‘活’几天,可别辜负了大小姐的一片心意。”
春桃的话语里充满了恶毒的暗示。
苏晚晚的心猛地一沉。
来自苏玲珑的“好意”?
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看着那个紧闭的木匣,仿佛能感觉到一股不祥的气息从中渗透出来。
那里面……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