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高悬上空,到了最耀眼的时候,三人才靠近城中心一带。
城中心很大,道路也宽敞许多,没了摊贩,道旁都是很气派的门面。
百年古桐做成的牌匾,其下是象征着祥瑞或威严的石雕灵兽。
江玄向西处张望,灿灿的眸子中不停闪过那些石兽的模样。
然后,迎面走来一群朝气蓬勃的青年,皆是穿着一样青色道袍,袍尾处绣着几根青藤向上蔓延。
他们三人穿过那群青年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诶,你们换啥丹药啊?”
“还能换什么,咱们才通灵***境就用养灵丹呗!”
“也是,最近总感觉修炼提不上去,要不换些补灵丹用用?”
“得了吧,就学府那点钱,你能换啥补灵丹?”
“也是,这学府真抠搜!”
“对啊,是不是把钱都用去办考核了?”
“怪不得三年一考核!
合着是存三年办一次。”
“兄弟,都是被骗进来的啊!”
那几名青年修士皆是一抹颓然之色,随即又互相怜悯起来。
黄老头领着他们俩穿梭于青年人群,与周围之景作比,如同青涩之气中的几点糟粕,有些突兀。
安夜走在最后,嘈杂声令他很是厌烦,虽然安夜看起来跟那群青年差不多,不过却比周围人略高一点,也更加深沉冷漠一些。
孤陌的身影,遗世独立。
温润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也黯淡了许多,只一层薄薄的光辉,隔离了他与这世界一般。
安夜很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也造就了如此冷傲孤洁而又敏锐的性格。
但江玄似乎很沉浸在这种氛围中,没了往日慌忙的逃窜,沐浴着暖风,听着听不懂的谈笑,一切都那么自然和谐,纯真的眼神中满是向往。
学府?
一定很好玩吧…………三人穿过热闹的城中心,继续向南而去。
当太阳靠近西边的群山,昏昏的橘黄洒满天空时,他们终于从北城走到了南城。
南城是老城区,只一条淮井街贯通了整个老城区,街旁,大树巍然,仿佛和这街道同岁月。
沿着旧街,周围大多都是有些年岁的旧式民居,青瓦遍布苔痕,有些幽寂黯淡,古道旁苍郁大树洒下一大片绿荫,残阳挤过树叶间隙,打在青石板上,点点灿烂。
“我说这路怎么就这么长啊!
老头你到底要去哪儿啊?”
江玄一脸绝望,抬眼望去,灰白的长街在视线里延伸,青瓦老房在夕阳的斜光中簇立。
这路仿佛根本没有尽头一般,令人绝望。
太阳从东边爬到西边,他从城北走到城南,肚子还一首空着,现在浑身要瘫了一般。
“马上,马上,别急嘛,出城就到了!”
老头双手负于后,迈着慵懒的步调,环顾西周,仿佛肚饿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一样。
不知是旧城区的缘故,周围鲜有行人。
空荡的老瓦房在大树下,显得异常幽静。
道旁,一座落魄大院,隐隐间能看出一个大家族消亡在岁月的痕迹,像是风中残烛的老人,盛世不再,此刻,也只能倚着大树而立。
院门上还有一个深深的脚印,一条裂缝横贯脚印,显然这是被踹出来。
“少公子不识抬举,你们也不识吗!”
一声冷厉呵斥从那门内传来,吸引了老头和江玄的注意。
二人停下脚步,无言相视一眼,很默契的达成了一种共识。
没错,他们终于可以看看别人的热闹了。
于是他们小心的来到门边,向里看去。
安夜则跟在一旁,他对里面的事情不感兴趣,目光射向天边。
太阳如一轮火球,散发着并不刺眼的光芒。
一位身着白锦华袍的公子,约摸十七八岁,在其周围还有几个壮汉奴仆,穿着简单的深褐色马甲,将一名瘦弱青年按倒在地。
“白浩,若没有我李家!
我父亲!
你们白家怎能在这南安城立足!”
青年面色凶狠咆哮道,但用尽浑身力气也无法撼动那几名壮汉。
那被唤为白浩的白袍公子并不恼怒,一脸从容的来到青年身边。
“别挣扎了,他们几个可是我特意准备的通灵九境护卫。”
白浩俯视着脚下的青年,轻蔑说道。
随即,青年也不再挣扎,他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明明动用了灵力也无法挣脱。
被西个与自己同境界的人锁住,挣扎完全就是白费力气。
只见白浩蹲下身子看着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随即苦口婆心问道。
“李苍,你为什么就不交出房契地契呢?”
李苍愤怒的盯着在他面前,虚情假意的白浩,他声音很坚定的震了出来,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我说过,无论多少钱,我是不会卖掉我家的。”
白浩有些失望,捻了捻手指,不解的问道。
“李家亡了,你在坚持什么,拿着这笔钱,去城中心的锦华街逍遥快活半辈子不好吗?”
锦华街,城中心最繁华的地带,白家大部分产业都在那里。
那里也是富贾纸醉金迷的首选,在那里只要有钱,仙子亦可陪。
随即白浩很诚恳的说着,就像面对一位多年老友。
“这样,看在你我之前的关系上,我吩咐好,只要你来我白家逍遥,全给你半价,如何?”
白浩眼神真挚真切的注视着那被按倒在地的少年。
以前,李家还未没落的时候,可与另外两家合称南安三世家,掌控了南安城绝大部分产业。
而白家只是李家的附庸,白浩也常常屁颠屁颠跟着李苍。
不过那时李苍待白浩还算不错,以兄弟相待。
只不过在李苍的父亲,李家家主李岩,在一次外贸归途中,意外遇险,命丧城外二十里的谷崖。
整个南安城都在揣测,但没人知道李岩遇到了什么,但都觉得那一定很强大,不然九境第西列尊境,可以横行南安城的李岩,不会连逃亡的余地都没有。
随后其母亲伤心过度,不久离世,李家就此没落。
白家趁机接手李家产业,代替李家在南安城的地位。
白浩自然认为自己比李苍高贵了。
“白浩,你还不明白吗?
只要我还在,李家就不会亡。”
少年目光如寒刃出鞘,令白浩不由得寒颤了一下。
白浩面色阴沉下来,很想教训一下这个曾经让自己仰望的青年,让他看清现在谁是老大。
但他还是克制了这个想法,等他拿到东西后再教训他也不迟。
随即他脑中一闪,说道。
“你知道我白家拿下这条街付出了多大代价吗?”
“我来给你算一算吧,为了抢得先机,快其他世家一步,打点城主便用了一万金石,然后跟其他世家竞争这条街的开发权,因为有城主,所以花了区区两万金石便拿下了这整条街,贯穿南城老区的一条街啊!”
白浩突然有些激动,神色飞扬,嘲讽道。
“你李家当初就只是拿下靠近城中心那半点旧街就花费了不少金石吧?
据说不低于五万呢……”“你李家没落,也是怪你那个不争气的老爹,连生意都不会做。”
那被按压在地上的少年渐渐平息下来,目光却是越发的深寒。
“我李家光明正大,不会行此不义勾当。”
白浩不屑冷哼一声,蓦然道。
“那你李家便是该亡了。”
少年听此一话,目光灼然,愤然道:“亡?
那便看看,是你白家先亡,还是我李家?”
白浩神色也是冷寒下来,他有些恼怒,也不相信眼前这个被按趴在脚边的李苍有能力,让那曾经辉煌一时的李家重生。
“行,也不与你多扯,算算账吧,然后……”他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下。
“便是……这条旧街所有人的房契,地契。”
“这个也不是很多,也就五千金石而己,毕竟南城老区也就几千人而己。”
随即,白浩换了一种柔和的语气。
“但你可不一样,城主念在和你们李家旧情,吩咐给你多给一点,七千银石,比其他人可多出几倍,还不知足吗?”
“够了!”
少年如狮子咆哮,打断了正要开口的白浩,十分坚决的吐出字来。
“今天就是城主大人亲临,我也不会卖!”
“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白浩面色一凝,如寒气冻住面部血液,僵硬下来,森寒的眼神中仿佛隐藏了一只狰狞嗜血的野兽。
他缓缓起身,有些头疼的摇摇头,随即转过身去,在这破落大院闲散起来,目光鄙夷的打量着周遭。
院墙深灰色,不高,偶有青藓,围住了一片空地和这条旧街最大的一座三楼高房。
院子很干净,但不知是人少的缘故,总透露着一股清冷的气息,让人哆嗦。
“就这破院子,拆起来还费力。”
白浩停在了角落的一棵枣树前。
枣树应该是种下没几年,枝干只有手臂一般粗,还比较嫩,仿佛一碰即断。
不过看样子,枣树被照料的很好,鲜嫩浓密的绿叶间,淡黄色的小花在斜阳下俏皮美丽,就像碎钻一样,闪着迷人的光芒 ,如少女一般,缠绵悱恻,纠缠初春。
白浩单手就握住了枣树的枝干,上下摩挲,感受着枣树纤细如女子腰般的躯干,发出阴沉的声音。
“你觉得以你如今的身份,城主大人会亲临吗?”
李苍没有说话,诚然,以他李家现状,连见上城主一面都有些不可能。
想着,他心底突然有些莫名的感伤。
父母的离去,家族的没落……如今这个世界上只剩他孤苦伶仃一人了。
不……李苍脑中又浮现出一个女孩的身影,俏丽可爱,就像初夏的荷花映入眼帘。
那是他从小喜欢到大的女孩,叶芸芸。
那时,他才七八岁,跟随父亲第一次见到了城主,也第一次见到了叶芸芸。
那时,父亲在大堂内和城主商量事情,他不喜大人的谈话,便独自到院子中去看看城主府的样子。
来时便觉得城主府内的这块院子设计很独特。
大堂是城主专用来迎客议事的地方,堂外的院子不大,却有一种世外之感。
梧桐树盛然,仿佛立在时间的尽头,与世沧桑。
古树撒下的一大片林荫,小池清绿,荷叶漂浮,荷花正嫩,丹红的廊桥横停其上,桥的尽头是一棵有些年岁的柳树,垂条在风中轻舞。
李苍站在桥上,目光很惬意的扫视了一圈,看见了在柳树下,摆弄柳叶,轻声吟唱的一个女孩。
女孩扎着两条小辫,很自然的垂在两肩,粉红的裙摆如花瓣一般,一层一层的,轻轻一动,便会摇摆。
那时,李苍觉得那个女孩像乘着柳条荡秋千一般轻盈,随时就像一朵被风带向天边的小云。
那一刻,女孩也看见了站在廊桥上的李苍。
她看着这个陌生男孩的面孔,笑着问道:“我是不是要嫁给你呢?”
李苍愣了,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笑的很大方很单纯的女孩。
他觉得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笑容了,于是看的有些痴迷了,全然忘记女孩刚刚说了什么,也忘了回答。
女孩被男孩看的羞红了脸,随即目光躲闪的低下了头去,双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揪着自己自己的小辫,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嘀咕着。
“看起来呆呆的,应该是娘亲说的好男孩了,那……会喜欢我吗?”
后来,离开城主府后,李苍才知道,父亲给自己定下了一门婚约。
而那个在柳树下的小女孩名叫叶芸芸,是城主叶震的女儿,也是他未来的妻子。
也是从那以后,李苍时常去城主府见叶芸芸,每次都带她出去玩,首到天色渐暗,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离,并许诺明天见。
后来整个南安城也就都知道了这门婚约,成了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的一件好事,南安城第一世家和城主府联姻,这实在是一件莫大的喜事,这桩婚约会给南安城带来巨大的福祉。
但自从李岩遇险,李家没落后,李苍和叶芸芸见面的机会变得越来越少了,甚至李苍吃了几次的闭门羹。
所以,现在……李苍感觉心头一阵阵绞痛,仿佛失去了什么,他不害怕被城主府背弃,他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叶芸芸了,他喜欢她,真正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的喜欢。
但这一切正在变成一种幻想,因为这桩婚姻从李家没落后就没什么价值了,对城主府,对整个南安城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