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绣月心里有了数，抬起头，看向那怒气冲冲的丫鬟：“姑娘，这帕子的绣工确实有瑕疵，但也不是不能补救。”
“补救？”
丫鬟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嗤笑一声，“你还能让这破凤凰飞起来不成？
我告诉你，别在这儿装模作样，赶紧滚开！”
“我不是装模作样。”
苏绣月语气平静，从怀里拿出那个折叠的牛角绣绷，又取出那根外婆传下来的银针，还有一小卷金线——那是她现代用的特制金线，比这个时代的工艺更精细，光泽也更亮。
“我可以试着把这凤凰的尾羽重新绣过，若是姑娘不满意，再追究布庄的责任也不迟。”
她的动作从容不迫，眼神清澈坦荡，竟让那丫鬟一时语塞。
周围的人也议论起来：“这姑娘还会绣活？”
“看她年纪轻轻的，能行吗？”
“反正这帕子己经这样了，让她试试也无妨啊。”
伙计也连忙帮腔：“是啊，姑娘，就让这位……这位姑娘试试？
若是绣得不好，我们店赔您十倍的价钱！”
那丫鬟犹豫了。
她出来替小姐买帕子，本就急着回去交差，若是真闹到掌柜那里，一来二去耽误了时间，回去免不了挨罚。
而且看这女子虽然穿着普通，但眉宇间透着一股自信，或许……真有几分本事？
“好，我就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丫鬟最终还是松了口，抱着胳膊，一脸怀疑地看着苏绣月，“若是绣得不好，我连你一起骂！”
“多谢姑娘。”
苏绣月微微一笑，找了个靠窗的干净角落坐下，将手帕固定在绣绷上，调整好角度。
她没有立刻下针，而是先仔细观察那凤凰的形态，在心里构思着如何修改尾羽的线条，让它更流畅自然。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握着那枚小巧的银针，显得格外稳当。
阳光透过布庄的窗棂，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宁静而专注，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她。
只见苏绣月拈起一根金线，用牙齿轻轻咬断，然后将线头穿过银针的针孔。
她的动作极快，却又精准无比，仿佛做过千百遍一样。
紧接着，她手腕微转，银针带着金线，轻巧地刺入绢布。
她没有沿用原来的针法，而是改用了一种更精细的“盘金绣”变体——这是她在外婆的古绣谱里看到的，结合了苏绣的细腻和盘金绣的富丽。
她的下针极稳，金线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沿着她预先构思好的线条游走，时而盘绕，时而跳跃，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每一针都恰到好处地落在绢布的经纬之间。
她的速度很快，却丝毫不显慌乱，手指翻飞间，原本僵硬的凤凰尾羽，渐渐变得舒展起来，线条流畅优美，如同真的有了羽翼的质感。
更令人惊叹的是，她用的那卷金线，光泽明亮，与原本暗淡的部分形成鲜明对比，却又不显得突兀，反而像是凤凰尾羽上最亮眼的那一抹流光。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丫鬟原本不耐烦的表情，渐渐变成了惊讶，最后竟看得有些出神。
周围的议论声也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苏绣月指尖的那方手帕吸引，连路过的行人，也忍不住停下脚步，透过布庄的门往里张望。
那赶车的老汉安顿好牛车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站在门口，满脸自豪地跟旁边的人说：“这姑娘是我救回来的，厉害吧？”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刚到，苏绣月停下了手中的银针。
她轻轻吹了吹手帕上的线头，用小剪刀仔细剪掉多余的线，然后将绣绷从手帕上取下来，递到那丫鬟面前：“姑娘，你看看。”
那丫鬟下意识地接过来，低头一看，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方手帕上的凤凰，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尤其是那重新绣过的尾羽，金线流光溢彩，层层叠叠，舒展飘逸，每一根羽毛的纹理都清晰可见，却又浑然一体，透着一股灵动的仙气。
原本粗糙的针脚被完美地掩盖，新的绣线与旧的部分衔接得天衣无缝，整个画面顿时从平庸变得惊艳！
“这……这是你绣的？”
丫鬟失声问道，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苏绣月点了点头：“献丑了。”
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和赞叹声：“天哪，这手艺也太神了吧！”
“这凤凰像是要从帕子上飞出来一样！”
“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绣活！”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深蓝色绸缎长衫，戴着方巾，看起来像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外面吵吵嚷嚷的？”
“掌柜的！”
伙计连忙迎上去，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又把那方手帕递给掌柜，“您看，这位姑娘把这帕子给绣好了！”
那掌柜接过手帕，原本带着几分不悦的脸色，在看到手帕上的凤凰时，瞬间变了，眼睛瞪得溜圆，反复翻看，嘴里不停念叨：“好手艺！
好手艺啊！
这盘金的技法，这针脚的细密，啧啧，比坊市口那家‘锦绣阁’的绣娘还好！”
他抬头看向苏绣月，眼神里充满了惊艳和探究：“这位姑娘，这真是你绣的？”
“是的。”
苏绣月站起身，态度依旧从容。
“不知姑娘师从何处？
在哪里高就？”
掌柜的语气立刻变得恭敬起来。
能有这样一手好绣活的人，绝非凡俗之辈。
苏绣月略一沉吟，说道：“家学渊源，只是近来遭遇变故，暂居长安，还未寻到落脚之处。”
她依旧用了之前对老汉的说辞。
掌柜的心思活络，一听就明白了几分，眼睛转了转，脸上露出热切的笑容：“姑娘，相逢即是有缘。
我这布庄名叫‘锦绣布庄’，虽说不是什么大店，但在西市也有些年头了。
姑娘有如此好的手艺，若是不嫌弃，可否屈就在小店做几日？
工钱好说，若是姑娘愿意长留，待遇从优！”
他刚才己经看出来了，这姑娘的绣活绝对是个活招牌，若是能留在店里，何愁生意不好？
苏绣月心里一喜，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刚到长安，身无分文，正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和一份能糊口的活计。
“多谢掌柜收留。”
她连忙道谢，“只是我初来乍到，还有些俗事未了，可能要先麻烦掌柜帮我在京兆府报备一下身份。”
“好说，好说！”
掌柜的满口答应，“这点小事交给我就行了！
来，姑娘，里面请，我先给你安排个住处，就在布庄后院，清净得很。”
那原本还怒气冲冲的丫鬟，此刻也完全没了脾气，看着那方手帕，又看看苏绣月，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递给掌柜：“掌柜的，这帕子我要了，多少钱？”
掌柜的哈哈一笑：“姑娘爽快！
原本这帕子是五十文，不过姑娘也算是帮我们发现了人才，就收您三十文，再送您一盒咱们店最好的胭脂！”
丫鬟付了钱，小心翼翼地把帕子叠好放进袖中，临走前又看了苏绣月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匆匆走了。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锦绣布庄却因为这一手惊艳的绣活，引来了不少围观者，其中就有几个当场定下了绣品，让伙计忙得不亦乐乎。
掌柜的引着苏绣月穿过前面的店铺，来到后院。
后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有一个小院子，种着几棵石榴树，树下还有一张石桌。
院子旁边有两间小屋，掌柜的指着其中一间：“姑娘，你就先住这间吧，里面有床有柜，日常用的东西都有，要是缺什么，尽管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