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竹却是在公主府的病榻上咳醒。
她面黄肌瘦,整个人瘦的皮包骨。
婢女池莺见着她的样子,心疼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公主,咱们别再喜欢晏宁了,他哪里配得上您为他跳河呢!”
跳河。
淮竹怔了片刻,她这是回到过去了。
宋历二十八年冬,晏宁被押送回京,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持续了整整两个月的审判。
为了救他,淮竹用性命相逼,逼母亲为他求情。
母亲耐不过她的性子答应,却也因此失去盛宠,从此一落千丈。
而她也因为寒气入骨,落下终身残疾,不得善终。
往事历历在目,淮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池莺以为她是受了长公主的***,安慰道:“长公主就是故意的,才在雪地里跪了半天而己就不行了,那您呢,您可是在最冷的时候跳进了河里,晏宁但凡有点良心,也该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可他双眼蒙蔽,纵使样貌出众,有过功绩又如何,还不是个缺心眼子,根本配不上您的青睐!”
听到淮南枝在雪地里跪了半天,淮竹顿了顿,便心知,她重生了,她这位长姐,也重生了。
前世淮南枝嫌贫爱富,爱慕虚荣,她怎么会以身犯险去救一个罪臣呢?
只有一种可能,她经历过未来,知道十年后,晏宁将推翻宋国,成为千古一帝。
“你说得对,他配不上。”
还以为公主会像以前一样,因为她说晏宁不好而发火。
池莺怔住,呆呆地望着淮竹。
“公主……”淮南枝重生过又如何,她怎么可能知道,晏宁之所以能当上千古一帝,全靠她在背后扶持。
走马上任,千里奔袭。
于危机西伏中谋生。
于天道难改中逆命。
无数次她险些在乱箭中丧生,也有无数次,亲眼看着他与不同攀附而来的女人周旋。
而她费尽心血得来的结局是什么?
是皇宫。
刺骨的严寒和鸩酒一般的人心。
短短片刻,前世那些委屈与苦楚像浪潮汹涌一般没过了她的全身。
“母妃在何处?”
“在……在宫里。”
“我去见她。”
“可是……”“可是什么?”
池莺没敢说,公主闹了跳河这一出以后,救女心切的娘娘不得己去找皇上求情,现在被软禁在宫里了。
而晏宁到底会是个什么结局,皇上至今还没发话。
“娘娘一切安好,她让您照顾好自己。”
淮竹双眼辛酸,这世上惟有一人待她绝无算计,那人就是生养她的母亲,可她独独辜负了最爱她的人!
“池莺,我柜子下面有层暗格,里面有块腰牌,你为我拿来。”
“公主,是这个吗?”
腰牌上雕刻着玄鸟的图纹,镶以金箔,神秘而又尊贵。
这是她舅舅离世前留给她的遗物,能任意支配金乌卫。
而金乌卫,正是皇宫禁军。
有他们引领,皇宫任何一个地方,哪怕是父皇的寝宫,她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
……母亲本家乃是宋国第一大世族,沿袭几代,所出嫡子,均是皇庭的上位者。
宫中辛秘,乱如麻绳。
她的父皇本就性情风流,母妃不愿争抢,即便有大家氏族在背后撑腰,也在一年年的寡淡中淡了颜色。
此次被她牵连,再度出山,下场并不好受。
淮竹去的时候,远远地便听见母妃那呕心般的咳声。
她比印象中更苍老了一些,见到她,淮竹双膝发软,只觉自己是个顶级混账,这把年纪还要为母亲为她操心。
“孩儿不孝,自来母亲殿前请罚。”
她跪了下去,叩首,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殷晴怔了怔,撩开帘帐。
女儿原本圆嘟嘟的小脸蛋变得消瘦,没有哪个母亲看着不揪心。
“竹儿,你是如何进来的?”
惊诧之余,她连忙将心肝宝贝扶起,摸到一手的泪意,激的她指尖发颤,“母女连心,本宫又怎会怪你。”
她宁愿母亲打她骂她,也比这温言软语让她好受些。
看着她哭的像个泪人,殷晴心软的一塌糊涂。
多年来,女儿总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惹得外人不喜欢。
可她是殷晴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又怎不知,女儿并非坏孩子,她聪明,善良,只是因为爱上一个男人,爱而不得,迷障住了。
她叹息,拍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你也见得这宫中局势,晏城折损了十五万兵马,不是那么轻易能了的,晏宁作为他的嫡子,必经这一遭,不管是死是活,都难保全其身。”
“母亲,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您,我想通了。”
殷晴怔了怔。
“母亲,您信我吗?”
殷晴在女儿眼里看到了不一样的神色,怔愣许久后,她无法不相信地点了点头。
“我要出京一段时间,舅舅的金乌卫,您可否挑些可信的给我用?”
听到出京,殷晴以为她又要干什么傻事,脸色立马冷了下来。
“竹儿,你任性一次,我当你年少无知,为娘的替你担了。
可你今己十八,还想胡闹到什么时候?”
“母亲,是佛祖要我这样做的。”
殷晴信佛,一下子呆住了。
“他说接下来的五年都是涝灾,雨水不断,粮草不生,要想自救,就得去南昉。”
有些人的确和佛有外人不知的联系,这叫佛缘。
“南昉……那是边城呀。”
殷晴忧心忡忡,又觉得女儿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
她终究还是松了口。
“当年你舅舅是为我们娘俩留下一些亲信,这些年我不理后宫,也没用过。
他们都是大内精英,保护得了你,不过南昉那个地方与炎国接壤,你还是要多加小心,在外面伪装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殷晴不放心地嘱咐许多,淮竹都认真的听下。
后来的许多年里,母亲死在了苍凉的后宫。
她为晏宁的基业,不得不用瘦弱的肩膀扛起重担。
母亲的叮咛好似一汪温热的泉水,治愈了她疮痍的心。
“母亲,您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