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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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信与盒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台落到了地板上,它的触角试探性地攀上克鲁特的左脸。

于是,他醒了。

克鲁特推开窗,阳光柔和并不刺眼,小花园里充满了各种色彩,淡淡的香气钻入他的鼻腔,令人感到舒适。

往前走,有一个小露台衔接着二楼,露台上摆着一张桌子,一张木椅,还有一张大得夸张的太阳伞。

克鲁特摆上一个烤面包,一套白色的小瓷杯,茶具是从一个身着黄袍的东方商人手上买的,工艺精巧,倒上瑰色的红茶,似有游龙在杯壁盘桓,令人惊叹。

克鲁特浅浅地尝上一口,红茶的清香让味蕾都有些雀跃。

他看向大门紧闭的石像店:“似乎挺久没见过莱纳先生了?”“早上好!克鲁特医生!”几名路过的小朋友笑着跟他打招呼。

小朋友背着斜挎包,手挽着手,正是准备上学去。

太阳一角的光辉软绵绵、懒洋洋地趴在克鲁特的工装上,他端起如同红宝石般的红茶,轻轻摇晃着,白色的雾气升腾,丝丝巧巧,就如他黑褐色的卷发。

“早上好!克鲁特医生!”中央长街渐渐有了生气,人渐渐多了起来,克鲁特·贝鲁特纳作为贝恩小镇唯一的医生,还是有点名气的。

“铃……铃……”清脆的单车***。

“早上好!克鲁特医生!”一个比***还要清脆的声音怯生生地喊道。

克鲁特走下楼去,门口站着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小男孩,年纪与刚才的小朋友相差无几,一头蓬松的短发,头上戴着一顶小帽,墨绿色的衣裤被洗的有些发白,膝盖与手肘处打了补丁,身上背着一个褐色的斜挎包,斜挎包的侧面微微露出不同的颜色,似乎打了三个补丁,做工有些粗糙。

他从挎包里拿出一捆报纸,看得出来报纸保护得很用心,没有一丝的褶皱。

“小琼斯,今天迟到了哦!”克鲁特接过报纸打趣道。

小男孩站得笔直,随后深深地向克鲁特鞠了个躬,大声喊道:“对不起!克鲁特医生!”“受伤了吗?”克鲁特已经注意到了小男孩手肘处与膝盖处的擦伤,应该是在路上摔的。

他摸摸小琼斯棕色的柔软的头发,随后从药柜里拿出一瓶消毒水,沾上棉签,轻声道:“忍着点,会有点疼哦!”“嗯!”小琼斯重重地点点头。

消毒水沾到伤口处,小琼斯还是难以自控地颤抖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差点就出来了。

克鲁特抬起头,小琼斯又收起了表情,紧紧抿着嘴,像雕塑般僵硬。

“坚强的孩子!”克鲁特称赞道。

擦完药之后,克鲁特准备了一片烤面包和一枚铜币给了小琼斯,面包是刚烤好的,一枚铜币是他们约好的每天送报纸的报酬。

“赞美母神!”小琼斯说道。

“赞美母神!”克鲁特说道。

卢纳王国的国民信仰着诞欲之母,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毕竟哪个虔诚的信徒能够拒绝母神的启示呢。

国都奥西斯拥有这个世界最大的母神教堂,奥西斯大教堂能够同时容纳三万信徒。

教会根据母神的启示,将每周的最后一天作为礼拜的日子。

传说礼拜天是母神孕育万物的日子,是生命的初始之日,也是一周的终结之日,万物轮转,生生不息。

礼拜日,信徒们都会自发的聚到一起,前往最近的教堂,有些教堂比较小,容纳不了那么多人,信徒们就会围绕着教堂进行礼拜。

教会的圣者曾经说过,只要带着虔诚的信仰去侍奉母神,无论你身处何方,都会受到母神的注视。

克鲁特夹着报纸重新回到露台上,红茶还留有余温,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香四溢,唇齿留香。

克鲁特翻开报纸,头版上的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震惊!圣亚戈大学发现红色石头竟然指向神秘遗迹!吸引克鲁特的注意倒不是头版的内容,而是这迷之风格的标题,为此他又特意看了一下版头,确实是格兰多报社出版的。

要知道格兰多报社一直是以严谨著称的,报道内容也多数是各领域学术性突破之类的,就像是从装有红茶的壶中突然倒出来的是牛奶一样,令人惊喜却不讨厌。

克鲁特正要往下阅读,恰巧这时候门口又响起汽车的鸣笛声。

他向楼下看去,一辆钢铁巨兽趴在他的门口,车上抖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尾巴不断喷出黑气升入空中,圆滚滚的腹部肥硕而臃肿。

自工业革命之后,世界的浪潮以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速度汹涌而来,仿佛有神明在背后推动着科技革命的发展。

格林兄弟就是在浪潮最前端的人,他们创办了物流公司,业务延伸到世界的各个角落,他们不知疲倦出入着上流社会的宴席,宣传着他们的公司。

说起来,克鲁特记得格林兄弟前不久还被卢纳王室授予了男爵勋章。

为此,格林兄弟买断了所有出版社的头版,大肆宣扬这件事,连格兰多出版社也不能免俗,毕竟格林兄弟给的实在太多了!“嘿!克鲁特医生!”胖胖的波鲁波茨下车跟克鲁特打了个招呼。

他干这一行已经快三十年,是一位老司机。

“嘿!波波!好久不见!”克鲁特挥挥手,将杯中的红茶一饮而尽,走下楼去。

“我可不记得我有买过什么东西,你是不是跑错地方?”“克鲁特医生,你是在侮辱一位从业十年的老司机。”

波鲁波茨假装生气。

“对了,还有你的一封信。”

波鲁波茨转过去,上半身探到驾驶位那里翻找着。

不一会波鲁波茨的声音传来:“这位子实在太小了,下次我一定要向老板反映一下。”

“唔……找到了!”波鲁波茨艰难地从驾驶位上缩出来,胖胖的左手举着一封信,信封有些褶皱,像是被什么重物压到了。

“我把它放在***底下,忘记拿出来了。”

波鲁波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红地就像一个两百磅的孩子。

“没关系,”克鲁特接过信封,将它装入正装右侧内袋里,“这并不会影响我的阅读,不是吗?”两人相视一眼,嘿嘿直笑!“波波,我只有一封信吗?”克鲁特看向钢铁巨兽的腹部,鼓鼓囊囊的。

“噢,还有这个。”

波鲁波茨钻进钢铁巨兽的腹部,一阵捣鼓。

一个小木盒被他抓了出来。

木盒大概有人头大小,上面刻着复杂的纹理,纹理交错间,聚合成无数的类似眼睛的图案。

“波波,这哪里寄给我的?”克鲁特将木盒举到眼前,仔细地端详着。

“红河。”

波波瓮声瓮气地说道。

克鲁特眯着眼:“野心家的坟墓,红河河谷!”第二章 野心与死亡卢纳王哥自建立以来经历过无数的战争,其中在卢纳国民心中留下最绝望印象的莫过于红河战争!一位野心家召集了红河东部大大小小的,总共三千六百五十一个部落。

他们像瘟疫一样浩浩荡荡向卢纳王国袭来,双方最终在红河雨林周围展开了大决战。

短短三天,拼掉了二十多万人,尸体堆积在红河河道上,造成了河道堵塞。

鲜血浸染了河水与土地,颜色至今不褪。

黄昏下,残阳如血般艳红。

克鲁特坐在诊所的椅子上,桌上放着一封信和一个木盒。

他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克鲁特医生!”诡异的声音突然传来。

克鲁特悚然一惊!他甚至都无法准确地去描述这个声音,仿佛尖锐的物体划过黑板,又像是钝刀在切割金属。

空气开始变得湿滑,黏糊糊的,湿淋淋的粘在皮肤上,粘在每一寸毛孔上。

一股腐臭的腥味钻入克鲁特的鼻腔,就像是街角垃圾堆里的死鱼,又像马路上腐烂的死蛇。

“克鲁特医生?”那人又呼喊一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喉管在漏风。

克鲁特猛地抬头,瞳孔不自觉地微微放大。

来人包裹的密密实实,看起来臃肿无比,手上戴着黑棕色的手套,头上缠绕着松垮的麻布,每一寸皮肤都裹在黑暗里,在夕阳下,显得阴森可怖。

他只留出一双眼睛,可能是自己包裹的不太好,还可以看到眼睛周围密密麻麻的黑点。

“克鲁特医生,求求你救救我!”他再次说话,语气急促,甚至于有点尖锐。

克鲁特瞪大眼睛,声音都有些尖锐:“莱纳先生?”莱纳是住在小诊所旁边的一名石雕匠人,职业的原因,他的肺部并不太好,常常会咳嗽,克鲁特只给他开过几次药,效果都不太好。

在克鲁特印象里,莱纳先生是一个非常强壮的人,可能是要经常搬动原料以及石雕的原因,他的手臂非常的粗壮,跟波波差不多。

而现在站在他面前这个人,衣服松松垮垮的,就像是家里顽皮的孩子偷偷穿上了大人的衣服,若不是克鲁特记性比常人要好,恐怕也无法将两人重叠到一起。

如今的莱纳,就像一根枯萎的树枝。

“克鲁特医生,可以将门关上吗?”莱纳先生恳求道,他的声音像是从一堆淤泥里挖出来一样恶寒。

克鲁特犹豫一下,终究还是关上了门。

第一,克鲁特作为一名医生,保护并尊重患者的隐私一直是他的座右铭之一。

第二,克鲁特已经在贝恩镇生活将近十年了,在这里每一个熟悉的,或者是不熟悉的人,他们都会以发自内心的笑容去面对生活,也会以善意去对待他人。

他相信贝恩镇的人,也相信自己。

大门关上的一刹那,门外的光也被挡在外面,灯泡发着昏黄的,微弱的光。

灯泡也是工业革命的产物,其实它比烛火亮不了多少,价格却是要贵上好几倍,卢纳王国在推广它的时候,曾受到民众的强烈阻挠。

可如今克鲁特已经顾不上想其他东西了,当黑暗浸入他的宽敞的屋子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莱纳先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克鲁特心里一紧,又有些后悔。

克鲁特面对着莱纳坐下,他的双手放在桌下看不到的地方,握成拳,手心微微有些发汗。

莱纳的双手放在桌面上,两双手掌纠结到一起,就像一条条扭曲的章鱼触须,看起来,似乎比克鲁特还要紧张。

“莱纳先生,”克鲁特强装镇定,正在思索该如何说话,“你是生病了吗?”这对于一个来诊所求救的人来说就像一句废话,比如别人吃饭的时候你问他是在吃饭吗,别人喝水的时候问他是在喝水吗?不曾想莱纳却忽然激动起来,他像是有无数个日夜忍受的痛苦在今天一次性释放了出来。

他身体猛地前倾,双掌拍在桌面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当克鲁特反应过来的时候,莱纳的眼睛离他的脸只有十几公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眼球已经外凸了三分之一,细密的血管就像是丑陋的爬虫交互着,缠绕着占满了整个眼珠。

克鲁特怪叫一声,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随后又感到一阵心悸。

眼眶周围的哪里是什么黑点,那是密密麻麻的,数不清的,黑色的,湿滑的鳞片。

屋子内腥臭的气味又浓重了几分。

“对不起,克鲁特医生,我吓到你了。”

莱纳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他的声音像是从腹腔里抠出来的一样,他害怕地瑟瑟发抖。

这时候克鲁特反而镇定了下来,他轻声道:“可以让我看看吗?”克鲁特眼神坚定,昏黄的灯光投射出他的身影闪烁不定。

莱纳紧紧地蜷缩在一起,衣服褶皱成一团,充满血丝的眼球不仅有抗拒,还有无穷无尽地恐惧。

门外的行人说说笑笑地经过,门内万物俱寂,没有一丝声音。

良久,莱纳似乎终于妥协。

他颤抖着手,解下了缠在头上的麻布。

随着麻布的落下,即使克鲁特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他的瞳孔仍然不可抑制地放大,此时依然被莫名的恐惧所塞满。

他的身体仿佛被丢到了约顿海姆的冰山上,胸腔被塞入无穷尽的冰块。

克鲁特注视着莱纳,哪怕用尽世界的语言也难以描绘他所见的万分之一。

细腻的湿漉漉的鳞片密密麻麻地覆盖在他的脖颈上,他的脸上,他的额头上,他的头顶上,看得见的地方,看不见的地方。

鳞片上还带着诡异的形状,远远看去就像是无数的眼睛。

数不清的眼睛在暗沉的光影下一张一合,克鲁特不可避免地产生干呕,晕眩等情绪。

“克鲁特医生,求求你救救我!”莱纳乞求道。

他的声音越来越含糊不清。

克鲁特表情凝重,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也没有在教科书上出现过的可怕的病变。

他甚至怀疑莱纳参与了某种可怕的邪神仪式。

这时候克鲁特应该驱逐他离开,或者到警卫那里举报他,根据卢纳王国的律法,参与邪神仪式者,当处以火刑。

但是作为一个医生,以及对邻居的信任,又促使他依然坐着不动。

空气在慢慢发酵,恐怖在蔓延。

“克鲁特医生,我见到了神!”光的阴影掩盖了莱纳先生的半张脸,他神情惊恐,不像是见到了神,而是见到了魔鬼,脸上的鳞片在簌簌抖动,仿佛在嘲笑。

门外突如其来的闪电密布整个天空,轰隆!雷声也随之而来。

狂风吹动门窗,吱吱作响。

“神迹吗?”克鲁特强忍着不适问道。

神明行走人间,将希望的种子播在这片土地上,其中一颗种子就是卢纳王国,这是刻在王宫最高处的箴言。

自卢纳王国立国以来,有无数的人都宣称见过神迹,他们献上珍宝以及瑞兽,乞求皇室的垂怜,为自己或者后裔谋得一官半职。

这些可怜的人最终都被教会以蛊惑皇室之名送上了刑台。

即使是教会的红衣主教,也只是以聆听神谕的方式去给教徒带去启示。

直面神明者,得到的只有疯狂。

不曾想,莱纳先生摇摇头,他的声音颤抖着,神情带着惊恐,又带着几分狂热,缓缓向克鲁特讲述了他的故事。

第三章 石匠与石板七月十四号,这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莱纳像往常一样起得很早,看着还在熟睡的妻子和女儿,他轻轻地温柔地吻上她们的额头。

女儿被莱纳脸上的络腮胡子扎到了,闭着眼睛,嫌弃地挥舞着小手。

妻子也睁开了眼睛,回应了莱纳的吻。

莱纳系上围裙,熟练地开始烹调早餐。

妻子也从床上起来了,女儿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像一只可爱的小狗。

妻子给女儿重新盖上被子,然后走到厨房,从背后抱住了莱纳,她的头贴在莱纳宽厚的背上。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身材不如以前,肚子也发福了许多,但仍然是家里的依托与支柱。

天空的乌云黑沉沉的,窗外的风呜呜作响。

真是糟糕的天气!妻子担忧道:“今天不开店了,在家里陪陪女儿好吗?”莱纳将煎蛋放在盘子上,为了女儿,还特意煎成一个爱心形状。

他看向熟睡的女儿,似乎又翻了一个身,他握住妻子的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语气温柔:“这批订单是一个很重要的客户的,三天后我必须要交货给他。”

莱纳顿了顿,又道:“等交完货之后,我就关店三天,不,关店七天,我带着你,还有我们可爱的女儿一起出去玩。”

早餐吃过,妻子细心地为莱纳准备了雨衣,雨鞋,“小心点,路上注意安全!”“没事的,去店里就只要十几分钟。”

轰隆!闪电划破天际,雨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

女儿受到惊吓,大声哭了起来,妻子抱着女儿,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

妻子心中的不安愈盛,她打开门想喊住丈夫,巨大的雨幕遮挡了她的视线,她喊了两声,狂风挟着雨珠拍打在她的身上,不得已,妻子关上了房门,心中开始向母神祈祷。

莱纳还没跑出多远,暴雨突如其来,他赶紧躲到旁边一家理发店的屋檐下,莱纳快速拍落衣服上的水珠,就这么一会功夫,衣服已经湿了一大半。

“这见鬼的天气!”莱纳抱怨一声。

“莱纳先生,要进来躲雨吗?”不知道什么时候,理发店店主就站在门边,他撑着门,邀请莱纳进来。

“谢谢你,加内特先生,但我马上就要走了。”

莱纳迅速穿好雨衣跟雨鞋,跟加内特道别,一头扎进雨幕之中。

冰凉的雨水砸在黄色的雨衣上,哒哒作响,莱纳身体一片冰凉,不自觉地颤抖一下,他低着头,抬起双手平放在眉间,防止雨水溅到眼睛,也能更好地看清前路。

他隐约听到有人喊他,回过头,巨大的雨势模糊了他的视线。

莱纳趟着水往前走,水流已经没过脚踝,路过小桥时候看到河里的水位也在不断上涨。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三十分钟后,终于来到石雕店门口,大概是在上坡路段的原因,这里雨势虽然还是很大,但是积水却是很少。

莱纳熟练地打开店门,将门口的挂牌反转到另一面—营业中。

叮铃!他打开门,却又莫名地回头看去,克鲁特医生正在露台上喝茶,巨大的伞将风雨都挡在了外面,莱纳心里隐隐有些羡慕。

店里面摆放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石雕像,大的有一人高,小的却只有拳头大小。

放在桌面上的是两只动物石雕,一只小狗和一头山羊。

山羊是莱纳最喜欢的作品,它四肢着地,高仰着头颅,眼里却满是恐惧,它张着嘴巴,却悄无声息,名为沉默之羊,灵感是来自于老安东尼的羊肉店。

小狗是一只白色的萨摩耶犬,是打算送给邻居莉莉安奶奶的礼物。

前日,陪伴了奶奶多年的小狗回归了女神的怀抱,老人悲痛欲绝,又成了孤零零一个人,女儿就拜托莱纳雕一只小狗,还给了他一颗明亮的玻璃球作为报酬。

莱纳想起女儿认真拜托他的画面,眼角都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莱纳穿过雕像群,来到一个小房间处,只有十平方米大小,这里才是他真正工作与创作的地方,他喜欢安静。

而外室是接待客人跟介绍作品的地方。

乒乒乓乓!莱纳最后一锤敲下去,他露出了微笑,没想到今天这么顺利,竟然完成了所有的订单!叮铃!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

莱纳站起来,双手拍打着工作服上的白灰,随后走了出来。

“欢迎光临!”莱纳说道。

两个人正在门口解下雨衣,以防雨水弄湿店里的雕像。

站在前面的是一位老人,他的头发花白,身体也有些佝偻,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很深。

“贝恩镇长,您怎么过来了?”莱纳有些惊喜。

老人正是贝恩小镇的镇长,贝恩鲁斯,他的两个儿子都在红河战争中阵亡,诺大的房子就只剩下一个孤寡老人和一条老狗。

老人在莱纳刚搬到小镇的时候就经常帮助他,更是给他介绍了不少的订单,可以说是他们莱纳家的恩人。

莱纳又看向老人身后的男人,他的皮肤呈古铜色,脸颊画了密密麻麻的白色的条纹,身形高大,异常的魁梧,一双臂膀孔武有力,肌肉棱角分明,给人一种凛冽的感觉。

莱纳疑惑地看向镇长,这个男人很明显不是镇上的人。

贝恩镇长笑道:“莱纳,你看,给你带来了大生意!”男人向前走了一步,竟是让莱纳感到巨大的压迫感,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石板,双手递给了莱纳。

莱纳见男人脸色神圣,对石板敬若神明,这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只听男人道:“尊敬的莱纳先生,听贝恩先生说,你是王国最出色的石雕匠人,请你一定要帮忙!”男人一顿猛夸让莱纳目瞪口呆,他看向贝恩镇长,老人正在假装欣赏石雕,对莱纳的视线恍若未闻。

莱纳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接过石板,质地手感让他眼前一亮,这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材质,细腻的触觉就像是拥有生命一般。

石板是正方形的,目测长与宽都是一英尺左右,莱纳举起来,仔细端详着。

莱纳的喉结微微滚动,额头滲出细密的汗珠,他的瞳孔微微放大,脑海里像是被塞满了各种声音。

“啊……”他发出惊恐的怪叫。

石板“哐当”一声落到了地面上。

老镇长疑惑地看过来,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男人冷静地从地上捡起石板,又用布帛包好,似乎见怪不怪。

“你没事吧?”老镇长有些担心。

这也难怪,莱纳脸色发白,嘴唇还在颤抖着,眼神呆滞没有了焦点,在大口地喘着粗气。

“要是不舒服,这个订单就不接了!”即使客人还在,老镇长还是担心莱纳的身体状况,直白地说出来了。

许久之后,莱纳才回过神,他走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颤抖着喝下,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洒了多少。

“一千金币,我可以先付三百金币作为定金。”

男人一开口就是令人难以拒绝的价格。

巨大的金额让莱纳再次愣神,要知道一枚金币足以抵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花销了。

有了这笔钱,他们可以搬到国都去,给女儿找最好的学校。

老镇长撞倒了店里的石雕模型,他也着实被这个金额吓到了。

“什么时候要?”莱纳考虑一番,还是决定接下这个订单。

因为这个订单做完,他几乎就有无限的时间来陪伴女儿了,还能给家里带来很好的物质生活。

“七天,七天后同一时间,我会再过来。”

男人沉声道。

“好,成交!”莱纳思虑过后一口应承下来。

男人将一袋金币挂在山羊的角上,披上黑色的雨衣,走进雨幕中,渐渐消失在莱纳的视线里。

“你没事吧?”老镇长还是有些担心。

莱纳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好像都没有了。

待老镇长走后,莱纳犹豫了一下,还是锁上了店门,拿起布帛包住的石板,他走进内室,小心翼翼地将石板放在支架上固定。

布帛落到了地上。

石板里刻着一个诡异的不可名状的存在,它不属于莱纳的任何认知,它的存在毫无美感,毫无规律地扭曲着。

犹如蠕动着的,扭曲的,长着无数触须的肉块,触须上密密麻麻地长着无数的眼睛。

下一瞬间,内室里传出恐怖的嚎叫,像是发狂的野兽。

莱纳在地上挣扎着,身体转成一个诡异的弧度,眼泪不可抑制地从他的眼里流出,恐惧像是打开了闸门,从心底一泄而出。

………莱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浑身湿透。

妻子赶忙拿出毛巾为他擦拭头发,好不容易擦干些,他换上一身衣服,就一头就倒在床上,女儿趴在他大大的肚子上,小手轻轻地拍打着,似在安慰他,一会莱纳就带着满身的疲惫沉沉地睡去。

也许过了很久,又好像过了一瞬间。

莱纳睁开了眼睛,有些失神,夜空一如既往地黑,不见星月。

女儿已经被抱到一旁,睡的很熟,妻子靠在椅子上,也睡着了。

他从床上起来,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妻子抬起头,睁开朦胧的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到床上睡吧。”

莱纳小声说道,眼神越发地温柔。

妻子点点头,在椅子上睡觉确实太累了,她躺到床上,抱住女儿,很快就睡着了。

莱纳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双手交叉放于胸前,一动不动像一座石雕一般。

夜风拂过,他的一根根发丝仿佛在扭动着……第四章 暗室与祭祀“镇长?你说的是贝恩先生吗?”克鲁特感到十分震惊!他想起了那个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老人,那个经常帮助镇民的老人,忽然感到不寒而栗。

风雨推开门窗,灌入屋内,呜呜作响。

书本被狂风迅速翻动着,雨水渗到地上,逐渐扩散。

克鲁特顾不得其他,顶着风跑过去再次锁好门窗,抱起地上的书籍,将它们放远一些。

莱纳蜷缩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任由风雨扑在湿滑的鳞片上。

待收拾好之后,克鲁特再次坐到莱纳的对面,神情凝重。

莱纳摇摇头,似乎在说“这与贝恩镇长无关”。

他的神情愈发平静,语气毫无起伏,似乎在渐渐失去人性的色彩。

………莱纳已经在内室待了三天三夜了,他的眼球里布满了血色细丝,地上各处都残留一些食物碎屑以及沾满油的报纸,换作以前,他是绝对不会让这些东西进工作间的。

墙壁上满是白色的痕迹,有的是刻刀划的,有的是指甲划的,还留着斑斑点点的黑褐色的血迹。

莱纳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指尖结着血痂的伤口又开始滴血,他死盯着石板,眼球已经向外凸出了,以至于眨一次眼睛都酸痛得厉害。

他能看见密布眼睛的触须开始毫无规律的扭曲蠕动着,耳旁响起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呓语,或是地板下,或是墙壁里,或是本就在他脑海里。

莱纳捂住耳朵,面容扭曲,他用额头不断地使劲地撞向墙壁。

鲜血混杂着白灰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诡异的纹路。

鲜血模糊了他的眼睛,忽然,莱纳的身体出现极大的失重感,躯体扭曲着就像一条被人拧干的毛巾。

莱纳发出巨大而痛苦的尖叫,他挣扎着,嚎叫着,声音像是被什么阻挡,只能在内室里回荡。

恍惚中他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没有一丝丝声音。

这是一条他从未见过的,古老的通道,头顶是厚厚的砖石,只比他高出十几厘米,左右两侧都是灰褐色的石壁,一根火把固定在墙壁中,微弱的火光摇摆不定,亮光只能照到莱纳前后不远处。

他环顾前后,皆是无尽的黑暗。

莱纳心中充满莫名的恐惧,他伸出手去取出燃烧的火把,毫无征兆的,火焰熄灭了……厚沉的黑色瞬间笼罩了整个通道,莱纳心里的恐惧在这一刹那无限地放大。

黑暗里都是他沉重的呼吸,紧接着,他的左耳旁边出现呼吸声音,紧随着,右耳又听到呼吸声,前前后后,密密麻麻,无数的呼吸声聚拢起来,就像是诡异的低语。

他疯狂地挥舞着手中已然熄灭的木棍,妄图找到一丝丝安全感。

可周围空无一物,似乎连紧靠的石壁也不在原地,他伸出手向右侧黑暗处摸索过去,落入手中的触感让他内心的恐惧再度爆发,那是一种柔软细腻又带有粘液的触感,仿佛有无数的小虫子在啃噬他的手指。

莱纳发了疯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周围的呼吸声开始加重,甬道里像是有无数的鼓风机在震动,紧接着,尖锐的指甲与石壁的摩擦声,莫名的单调的无意义的低语,未知的诡异的嘶鸣………一层接着一层,犹如浪潮一般覆盖而来。

莱纳觉得身上越来越重,尖锐的爪子扣在他的肩膀上,温热而湿润的血液从他体内不断流出。

他向背部挥舞着手臂,空空如也,肩膀上的剧痛还在加剧,利爪仿佛已经插入了他的血肉里。

紧接着,一条肥大的,湿漉漉的舌头毫无征兆地舔上了莱纳的后颈,一瞬间他感觉头皮发麻,躯体不可抑制地开始颤抖,寒意遍布全身。

他摔在了地上,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背后的黑暗汹涌而来…………莱纳的话让克鲁特遍体生寒,衣服下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

莱纳停顿了许久,平静的脸逐渐变成了狂热,他的嘴角高高咧起,眼眸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声音有力而迅速:“我见到了祂,克鲁特医生,我看见了神明!”此时的他,就像一个狂热信徒,脸上挂满了诡异与残忍。

……昏迷的莱纳睁开了眼睛,一连串的遭遇使他精神开始恍惚,他机械地查看着自己的伤势,肩膀处的血已经止住,不知何时结成了厚厚的血痂,坚硬无比,就像是某种动物的鳞片。

莱纳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巨大的四方台上,四角立着的是冲天而起的巨型石柱,他站在石柱旁边,就像一只渺小的蝼蚁。

石柱上刻满了象形文字,顶端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即使这样,光明也只是落在了四方巨台上,四周与穹顶依然笼罩着最深沉的暗。

莱纳趴在地上,缓慢地向着边缘移动,他向下看去,在焰光照耀不到的底下,是翻涌的夜色。

紧接着,他听到了在无尽的黑暗下面,有某种巨大生物躯体与石板摩擦的声音。

莱纳迅速缩回去,起伏不定的胸膛装满了恐惧。

忽然间,不知名的光亮沿着石壁亮起,四方台的穹顶勾勒出一个巨大眼球般的形状,在这个空间里回荡着庄严而神圣的赞歌,仿佛古老的先民在此地祭祀。

他仿佛看到年迈的祭师走上了高台,念着莫名而庄重的祭词,健壮的祭品被绑在石柱上,他们躯体被剖开,四肢在挣扎着,殷红的鲜血顺着古老而复杂的铭文流下,黑暗的底下,发出无数让人牙齿发颤的声音,仿佛魔鬼盛宴的狂欢。

于是他看到了,在穹顶之上,在心底阴暗之处,在脑海深处,在任何一个空间里,又不在这片宇宙里,有一个巨大的,没有眼睑的眼球浮现出来,眼球上遍覆青色的触手,无规律地扭动着。

祂毫无情绪地漂浮在那里,但“毫无情绪”也只是莱纳地认知,他无法形象地或者用语言去描绘那个存在,即使是印在脑海里的印象,也不存在。

莱纳跪在地上,扼住自己的喉咙,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悸动,每一个细胞都对他发出了警告。

有什么东西要在他体内破壳而出……呕………莱纳扶着内室的墙壁一遍一遍地干呕,眼睛肿胀,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回到了这里,恐惧的残渣已经深深留在他的心里。

他扶着墙颤抖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向着石模走过去………石屑簌簌落下,很快在地上铺上一层白霜,他的身体明明已经到了极限,却像是被什么所驱使一样,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内室里,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亦如这门外风雨中的雷霆。

………故事到了这里,莱纳反而停了下来,他直直地看向克鲁特,似乎是想得到什么信息。

然而克鲁特却已经顾不上这些。

他正襟危坐,双腿不自然地颤抖着,他用双掌死死压着大腿,颤抖并没有停止,反而使整个身体都开始剧烈地颤抖。

莱纳描绘的存在正一点一点地撬动着克鲁特的记忆,恐惧正缓慢地吞噬他的全身。

……七天的交货期很快就过去了。

第七天,这一天天气却出奇的好,温暖的阳光落在树上,落在屋顶上,落在小孩的欢笑里,虽然一连下了数天的雨,道路一片泥泞,却也不妨碍小镇的居民此刻享受阳光的美好。

但是这一切都与莱纳无关!阴暗的内室,昏黄的灯光微微闪烁着,两只灰色的老鼠在杂乱的面包碎屑里打闹,不远处,莱纳侧身躺在地上,双眼瞪圆,几乎全是眼白,一眨不眨地看着两只灰鼠,显得空洞而恐怖。

他身体干枯,皮肤包着骨架,就像一杆失去水分的黄竹,皮肤下隐藏着一颗又一颗的凸起,就像是一只只要冲破束缚的眼睛。

每一个凸起都伴随着异常难忍的瘙痒以及剧痛,莱纳却像是毫无知觉,他定定地躺在碎屑上,像是一条即将死去的鱼。

咚……咚咚……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莱纳先生,我来取货了。”

来人轻轻地喊道。

莱纳瞳孔一缩,随后疯狂地转动起来,身体也随之颤动,他的神情变得阴狠。

若不是他………莱纳用左掌撑着地面,身体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躯体内的凸起也在无规律地转动着。

两只灰鼠受到了惊吓,扒开了面包碎屑藏了进去,只留出两个小小的,黑溜溜的眼睛在观察着外面。

莱纳在找了一块布将自己裹上,打开门,阳光照进了屋内,连石雕都变得生动了起来,他眯起眼,并不觉得温暖,甚至还觉得刺眼。

男子挺直地站在门外,精壮的肌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也不言语,定在那里就像一尊古代的雕塑。

他还是同从前一样,可是我………莱纳握紧拳头,低着头,无穷无尽的怨恨在他的眼中涌动………………男子走了,带着一个黑布包裹从莱纳的店里离开了。

小镇外的森林里,男子抱着巨大的雕像如若无物,他回头看向小镇方向,口中喃喃道:“祝你好运,莱纳先生。”

在斑驳的树影中,贝恩镇长隐藏起自己,他面色阴沉,悄悄举起手中的双管猎枪,低声道:“部落人……”林中枪声惊起了飞鸟。

石雕店里,莱纳靠着墙壁坐下,身体各处的凸起咕噜咕噜地转个不停,他的神情变幻不定,在他的脚边,两个鼓起的面包碎屑像是两个小坟包,渐渐渗出鲜血………第五章 金币与钥匙灯泡在吊顶上一晃一晃,昏黄的灯光落在莱纳细腻的密密麻麻的黑磷上,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的脸上带着狂热,诡异以及残忍,轻声说道:“嘻嘻,他不知道我做了两个,一个大的,一个小的!”说罢,也不容克鲁特拒绝,莱纳将一个黑色的石匣子放到了桌面上,就在克鲁特右手的不远处。

理智在疯狂预警,好奇心却又驱使着他去打开,克鲁特内心陷入了无尽的纠结当中,待他回过神之后,右手已经放在了匣子上面。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触感,它并不像石头那样冰凉,反而有一丝丝温热的感觉,盒身的凹凸不平处,是一道道如鲜血艳红的纹路,就像是相互交错的血管。

喀嗒!石匣子半开!一方面是因为克鲁特对未知恐惧的好奇,另一方面是因为半开合起来快!里面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石雕,克鲁特无法形容它,就像一个疯子的作品,毫无理智与规律可言。

下一瞬,莱纳在椅子上发出一声惨叫,黑色的湿滑的鳞片被他一片片拔下来,鲜血淋漓。

克鲁特内心一片冰寒,他的汗毛一根根竖起,皮肤上长出细密的鸡皮疙瘩,他本能觉得石匣子里面的石雕有大问题。

他想要去合上盒子,当他视线重新落在石雕上的时候,他能感觉到那个杂乱的无意义的石雕,连眼睛都不知道在何处的石雕,在此刻,与他视线交汇了……世界重归于平静,万物没有一丝声音,不远处的莱纳,每拔出一枚鳞片,就会发出无声的惨叫,他经受着巨大而痛苦的刑罚。

克鲁特伫立在原地,在他脑海深处,他的记忆被疯狂地撬动,无数的碎片从门缝里宣泄出来……一层叠一层,犹如巨大的海浪,汹涌而来。

克鲁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像一个溺水的人越坠越深。

喀嗒!石匣子合上了!莱纳瘫倒在椅子上,地上散落的是无数沾血的鳞片,他的右手微微发抖,食指与拇指处还夹着一片刚扯下来的鳞片,鲜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晕开一朵朵娇艳的花,就像一卷地狱的浮世绘。

克鲁特双手撑着桌面,低着头,喘着粗气,神情狰狞,汗液顺着他的脸颊滑下,衬衣早已湿了一大片。

那些是什么……脑海里仿佛是被塞进了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

这时克鲁特听到了很细的摩擦声,夹杂在他粗大的喘气声中,他猛地抬头看向莱纳。

在那令人恐惧的画面里,莱纳双眼猩红,就这样坐着直视克鲁特,任由鲜血浸透全身,但是在那鲜血艳红之处,黑色细小的鳞片如同春笋一般破体而出,有的已经长出指甲大小,新旧鳞片不断摩擦着发出令人抓狂的声音。

他缓慢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疯狂在躯体里酝酿,恐怖在夜色中蔓延!克鲁特的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他迅速抓起石匣子,作势就要打开。

莱纳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低吼,迅速向后退去,破门而出,消失在了夜色里。

克鲁特松了一口气,这时他的心脏才不可抑制的快速跳动起来,如擂鼓一般,他仿佛虚脱了一样,瘫在椅子上,身上一丝的力气都没有了。

许久之后,他强撑着身体,忍着不适将地上的鳞片都收集起来。

天上的月亮被乌云所遮掩,克鲁特看一下时钟,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他又看下被撞开的门,心中的恐惧便再难以抑制………他紧紧抓着石匣子,睁着眼一刻也不敢睡去,奈何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情,他的精神已经无比疲惫,在不知不觉中,他合上了眼睛。

………清晨的风从门口的破洞中灌入了屋内,让人感到畏惧与寒冷,克鲁特的身体抖了一下,于是他醒了。

果然是太累了,这种情况下还能睡得着。

克鲁特神经再次紧绷起来,石匣子不知何时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他揉揉眼睛,准备将石匣子放到桌面上。

忽然,他内心产生剧烈的颤动!在桌面上,静静地躺着一枚钥匙,这是一枚很普通的钥匙,非常的普通,与小镇上每家每户的居民钥匙没什么区别,事实上,可能是一模一样。

钥匙面上刻着一个字母“G”,没什么特别,基本小镇所有的钥匙都是出自于“钥匙之家”的加纳先生之手,他就喜欢在自己的作品上刻上符合“G”。

真正令克鲁特感到恐惧的是,昨天晚上桌面上绝对没有这枚钥匙!有人趁着他睡着的时候进来放下了钥匙!克鲁特打了个寒颤……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将一层与二层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一遍,看过每一个阴影的角落,确定没有藏了什么东西之后,他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石匣子与钥匙陷入了沉思。

“莱纳先生因为接触了一块石板,导致身体产生了可怕的病变,而那块石板是由一个体型壮硕的,脸上画满白色条纹的男子带来的,斯·贝恩先生带过去的………”“石匣子……石匣子似乎能引导我想起某一部分缺失的记忆,虽然我不太确定那些画面是不是属于我的记忆……”克鲁特在白纸上写写画画!“那贝恩先生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他低着头,拿笔重重地圈起一个“B”字母。

他看向那枚钥匙,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或许,我应该先去莱纳先生的石雕店里面看一看!”在此之前,克鲁特决定先写信向远在圣亚戈大学的好友周明睿求助。

他自小就对神秘学产生巨大的兴趣,即使是长大以后,依然如此。

克鲁特的神秘学知识有一大部分都是来自于好友的分享!克鲁特在信中如此写道:“我亲爱的好友,你近来可好吗?”“每当我收到你的信件,就像是在经历你所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冒险,令我内心热血沸腾。”

“如今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我的一位邻居,就是那位善良的石匠,他最近遇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他的身体发生了可怕的病变,我怀疑他是接触到了什么禁忌的存在。”

“主要表现的症状有双目猩红,眼球呈凸出状,皮肤会长出黑色的,细腻的鳞片,鳞片不时会分泌出青绿色的粘液……”“据莱纳先生描述,他变成这样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他接触了一块诡异的石板,石板上刻着一个我无法清晰地描述的诡异存在,那是一个覆盖着触须与眼球的肉块,每当我想起,都觉得毛骨悚然!”“想你对这些古怪的事物都颇有研究,如果有时间的话,希望你能过来我这,我将会用小镇里最好的美酒来招待你!”“另附上鳞片一包!—克鲁特”他将信纸折叠好装入信封里,随后把它放进口袋里。

克鲁特在家里翻找着,最终找出一根半米长,三指粗的铁棍出来,铁棍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不少。

他穿上外套,戴上帽子,就出门去了!……刚下完雨的长街还有些湿润,泥土有些松软,上面有些车轴压过的痕迹。

兴许是太早了,贝恩小镇还未真正的苏醒,长街只有零星的行人。

邮局在长街36号的位置,门口有一个深绿色的邮筒,半人高,每天下午四点左右就会有邮差打开邮筒,将里面的信封拿出来整理好,再派往各处。

贝恩小镇的邮差是出了名的准时与严格,过了四点,哪怕你看到邮差在现场打开了邮筒,他也不会收下你的信件,而是让你等下一趟,也就是第二天的四点。

当然,如果你跟邮差关系好一点的话,他也会悄悄收下你的信件,并且告诉你下不为例!克鲁特将信件投入邮筒里,便往回走。

不一会,克鲁特就站在了石雕店的门口前。

这是一扇很普通的红褐色的木门,上面挂了一个牌子,写着“暂停营业”,左右两边是不透光的橱窗,一方面是夜间如果看到各种雕像确实有点恐怖,另一方面莱纳也不想在橱窗展示他的作品,他觉得每个作品都是有灵魂的,应当被尊重。

风有点凉,克鲁特紧了紧大衣,他伸手推了推门,纹丝不动!克鲁特拿出那把钥匙,尝试着***去,轻轻拧了一下!咔!锁开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铁棍握在右手里,左手缓慢推开门。

吱呀!克鲁特感觉有点阻力,他稍稍加大了力气,门被彻底推开了……一个人头滚了出来,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仿佛一个修罗场。

这些雕像曾经都是莱纳先生的心血,如今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克鲁特握紧手中的铁棍,缓慢地向前踱步,马丁靴踩在雕像碎片上,声音像是石雕在哀嚎。

砰!木门被猛地关上,克鲁特心里跟着一紧,清晨的光线无法进入,黑暗里仿佛藏着择人而噬的怪物。

克鲁特摸索着向后退去,黑暗里只有他踩踏着碎片的响声以及他厚重的呼吸声。

他伸着左手探着路,忽然间,他摸到了一块长条状的,带着湿滑粘液的物体,心里陡然一惊,脚下踩空,向后倒去。

嘭!克鲁特的后脑勺砸到了门板上,剧烈的撞击使他产生了眩晕感,他强忍着不适,抓着门把手猛地拧开……光……透进来了!克鲁特扶着门站了起来,用手摸一下后脑勺,巨大的疼痛感让他倒吸了一口气,他将手放在眼前,已经有血迹渗出来了,幸运的是,出血很少。

借着光线,他终于看到了那个让他惊恐的长条状湿滑的物体,那是石雕上的一条手臂,小臂上还挂着绿色的稠状粘液。

这也是现场唯一一座没有被破坏的雕像,是一位年轻妇女抱着孩子的形象,克鲁特推测可能是莱纳的母亲。

“莱纳先生为什么要把钥匙给我呢。”

“他想要告诉我什么?”克鲁特低头沉思着,他拿东西顶着门,防止门再次关闭。

他找到灯泡开关,反复摁了几次,果然没有亮。

克鲁特环顾整个房间,在混乱的房间里,一张桌子整洁的不像话,它上面没什么多余的东西,能看到一个比较大的灰色布裹。

他走过去,用铁棍戳了戳灰色的布裹,里面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这声音很让人熟悉,是无数金币挤压碰撞的响声。

那是一个普通人一辈子都难以拥有的财富。

在布裹底下,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字!第六章 友谊与家人“克鲁特医生,很高兴您能来,我为我之前的行为感到十分的抱歉!”克鲁特拿起桌面上的纸,上面的文字歪歪扭扭的,纸上还残留着已经干涸的稠液。

“我能感觉到疯狂在侵蚀着我的身体,我的理智正在逐渐消失,每当我清醒的时候,我发现都在我家附近。”

“我很害怕,我的指甲开始变得又尖又长,哪怕我不停地去剪断它,但是指甲的生长速度让我感到绝望……”“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今天我醒来的时候,就坐在这张桌子旁边,四周是散落在地的石雕碎片,我更害怕了,我害怕有一天醒来,我坐在家里,满身鲜血……”“我决定离开了,我要找个无人的地方安静地死去……”“包裹里面是我最后的一些存款,请您前往长街47号,将它交给我的妻子……”“另外,还有个小包裹是给您的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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