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传来的对话声像是毒蛇吐信,丝丝缕缕钻进耳膜。
"下周必须把材料准备好。
"陌生男声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您放心,产检报告和B超单都齐全。
"岳母王秀兰的声音像浸了蜜,"等房产证到手,剩下三十万马上打到您账上。
"钥匙串叮当落地的声响惊动了楼上的人。
我踉跄着冲出门时,瞥见旋转楼梯拐角处闪过半张男人的脸——右眼下方有道蜈蚣状的疤痕,在昏暗光线下泛着青紫。
这个发现彻底打碎了我对幸福的所有想象。
三个月前,当我捧着主管任命书回家,陈静在飘满排骨汤香气的厨房里转身,围裙下微微隆起的小腹还让我红了眼眶。
岳母擦着手上水渍说:"小静吐得厉害,我想着搬过来照应。
"此刻我蹲在小区绿化带的冬青丛后,看着五楼自家阳台的窗帘剧烈晃动。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陈静的来电显示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像极了结婚那晚她戴的碎钻耳钉。
"老公你在哪?妈特意熬了当归鸡汤......"她的声音裹着蜂蜜似的甜腻,背景里有瓷勺碰撞的脆响。
我盯着脚边枯黄的银杏叶,突然想起上周帮她吹头发时,指缝间缠绕的几根白发。
那根本不是孕妇该有的状态。
记忆像被搅浑的池水,泛着可疑的泡沫。
两年前暴雨夜的场景又开始在梦境中闪回:急救室惨白的顶灯,沾着泥水的皮鞋,还有调解员说"对方只有交强险"时翕动的嘴型。
父母种了二十年芹菜的手,最后换来的赔偿金甚至不够买块像样的墓地。
"首付还差八万。
"房产中介的圆珠笔在计算器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我把存着婚嫁钱的存折捏得发烫,陈静忽然按住我的手:"我这里有五万。
"她耳后的茉莉香混着新楼盘的水泥味,成了我对"家"最初的记忆。
此刻我站在仁爱妇产医院的走廊,消毒水气味刺得鼻腔生疼。
电子屏上"陈静,13诊室"的字样明明灭灭,诊室门突然打开,穿白大褂的医生摘下口罩——右眼下方蜿蜒的疤痕让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患者需要静养。
"疤痕医生推了推金丝眼镜,"家属请到等候区。
"他白大褂下露出小截黑色衬衫领口,与那日在楼梯间惊鸿一瞥的穿着完全重合。
我转身冲向档案室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泛黄的纸质档案在手中哗哗作响,当"陈静,宫内节育环"几个字撞入眼帘,诊室方向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卧室台灯在凌晨两点发出昏黄的光。
我盯着床头柜抽屉最里层的药瓶,铝箔板上的英文说明在手机翻译软件里显出"戊酸雌二醇片"的字样。
浴室传来水声,陈静裹着浴巾出来时,锁骨处的红痕在蒸汽中若隐若现。
"老公,医生说宝宝很健康呢。
"她湿漉漉的手指抚上我的后背,往常令人心动的茉莉香此刻却让我胃部抽搐。
梳妆镜映出她平坦的小腹,那些所谓的孕吐、嗜睡、胎动,原来都是精心编排的默剧。
我借口加班躲进书房,电脑屏幕上是三天前收到的匿名邮件。
附件里王秀兰与疤痕男在茶室交接档案袋的照片清晰得可怕,拍摄日期正是我们签购房合同的前一天。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吞没时,我终于看清房产证"共同共有"四个字背后狰狞的真相。
夜色像块浸满墨汁的绒布,将书房裹得密不透风。
我握着那个银色药瓶,铝制外壳被掌心的冷汗浸得发滑。
"Estradiol Valerate"的英文标签在台灯下泛着冷光,手机屏幕上是刚搜索出的词条:雌二醇,用于治疗更年期综合征,长期服用可导致***胀痛、月经紊乱。
梳妆台抽屉里突然传来响动,我迅速将药瓶塞进西装内袋。
陈静推门进来时,浴袍腰带松垮地垂着,露出锁骨下方三寸处的暗红印记——那绝不是妊娠纹。
"又在加班?"她将热牛奶放在键盘旁,发梢滴落的水珠在财务报表上晕开墨渍。
我盯着她小腹的位置,宽松睡裙在胯骨处形成的褶皱,与三个月前声称"显怀"时的弧度如出一辙。
凌晨三点十七分,确认身侧传来均匀呼吸声后,我摸黑走进阳台。
通讯录里标注"仁爱医院张护士"的号码,是上周跟踪陈静产检时记下的。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颤抖,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您说的戊酸雌二醇,我们医院从去年起就停用了。
"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晨起的沙哑,"现在都用透皮贴剂......等等,您问这个做什么?"保温杯砸在地板上的巨响惊飞了窗外的灰斑鸠。
陈静举着空杯站在厨房门口,晨光将她影子拉得细长,像把淬毒的匕首插在我脚边。
"怎么这么不小心?"她蹲下身收拾碎片,后颈处有道新鲜的抓痕藏在发丝间。
我盯着她发顶的旋涡,突然想起婚礼那天飘落的银杏叶,也是这般打着旋儿坠入泥土。
市立图书馆的中央空调吹得人后颈发凉。
我在医学期刊区翻到第三本《妇产科用药指南》时,终于在第287页找到关键段落:"大剂量雌二醇可诱导假孕反应,需警惕药物诈骗......"书页边缘的指甲印深深嵌进纸浆,对面玻璃幕墙映出我扭曲的倒影。
手机突然震动,镜走进"安康诊所"、王秀兰在银行柜台办理转账、还有那个疤脸医生在药店后巷清点现金。
照片拍摄时间显示昨天下午两点——正是我借口出差的时间段。
放大诊所门牌时,玻璃反光里赫然映着半张人脸,那道蜈蚣状的疤痕让我浑身血液倒流。
"先生,闭馆时间到了。
"管理员叩响桌面的瞬间,我抓起背包冲向消防通道。
地铁玻璃窗上重叠着无数张苍白的脸,每张脸上都爬着扭动的疤痕。
深夜的安康诊所像只蛰伏的怪兽,霓虹灯牌在雨幕中明明灭灭。
我蹲守在对街便利店,看着穿护士服的女孩拉下卷帘门。
她转身时,背包侧袋露出半截熟悉的银色药瓶。
尾随三个街区后,女孩在城中村入口突然加速。
污水横流的巷子里,我的皮鞋踩到某种黏腻物体,下一秒后脑传来钝痛。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疤脸医生反握的镇静剂针管。
消毒水混合着霉味钻进鼻腔。
我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诊疗床上,四肢被皮带固定。
疤脸医生正在操作台前调配药剂,不锈钢托盘里放着装有无色液体的注射器。
"李先生比预期早到了两周。
"他转身时白大褂敞开,内搭的黑衬衫领口别着微型摄像头,"不过您夫人预付的处置费,倒是足够买支进口吐真剂。
"针尖抵上静脉的瞬间,走廊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
趁着疤脸医生分神,我挣开右手皮带抄起血压计砸向他太阳穴。
混乱中撞翻的药品柜里,滚出数十个印着"Estradiol Valerate"的银色药瓶。
狂奔出巷口时,裤袋里多了个顺走的药瓶。
路灯下细看才发现,标签下方印着极小的一行数字——批号与我家床头柜里那瓶完全一致。
陈静正在玄关换鞋,新买的香奈儿链条包扔在鞋柜上。
我盯着她踩高跟鞋的纤细脚踝,怀孕二十周的孕妇不该有这样的跟腱线条。
"客户送的眼霜样品。
"她把精致礼盒推过来,丝带系成完美的双耳结。
我装作失手打翻礼盒,滚出的玻璃瓶里,淡黄色膏体散发着与雌二醇药片相同的苦杏仁味。
深夜,我将挖出的药膏送进大学实验室。
老同学对着检测报告皱眉:"里面掺了大剂量雌二醇,这根本不是护肤品。
"窗外炸响的春雷震得心脏生疼。
我摸着西装内袋里录音笔的轮廓,想起今早收到的速递文件——房屋共同共有登记簿的复印件上,陈静的签名日期竟比结婚证还早三个月。
雨点砸在窗棂上的声音,像极了父母灵堂那日的招魂幡。
我将检测报告折成方块塞进保险箱,金属转盘每响一声,记忆就裂开一道缝。
两小时前,律师在电话里叹气:"婚前财产公证显示,您自愿将房产转为共同共有。
"他顿了顿,"签字日期确实是你们领证前三个月。
"电脑屏幕蓝光刺得眼眶发酸,监控画面里陈静正在阳台通电话。
她突然转身的瞬间,我按下暂停键——她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戒圈内侧那圈编码本该是我们的纪念日。
凌晨两点四十七分,车库卷帘门发出困兽般的***。
我攥着方向盘的手心沁出冷汗,后视镜里那辆黑色大众已经跟过三个路口。
当导航提示"距离安康诊所1.5公里"时,轮胎突然爆裂的巨响撕破夜空。
"需要帮忙吗?"戴鸭舌帽的男人弯腰敲窗,口罩上方露出熟悉的疤痕。
我猛踩油门撞开护栏,后窗玻璃在子弹冲击下炸成蛛网。
后视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