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透甲醛的刨花在篝火中爆出幽蓝的火焰，李娟将揉皱的招聘启事盖在张勇膝盖渗血的绷带上，纸页上"月薪过万"的烫金字在火光里扭曲成嘲讽的嘴脸。
三天前城中村强拆夜飞溅的玻璃渣，此刻正在退伍军人的皮肉里酝酿一场沉默的暴动。
"得用磁铁吸出来。
"王海波从桥墩裂缝的维修摊探出头，裂开的树脂眼镜上粘着共享单车的二维码残片。
少年手中的电磁线圈正发出蜂鸣，那是用美容院偷来的热玛吉仪改造的。
"不过可能会把经脉烧焦。
"他补充道，工具箱夹层里的《国富论》书页上画满了城中村电路图。
张勇灌下一口劣质白酒，喉结滚动着二十年搬运工积攒的金属粉尘。
"留着给你的资本主义棺材钉钉子吧。
"他咧开被槟榔染黑的牙，左肩的八一刺青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退伍证在内袋己被体温熨出霉斑，红衣少女的照片背面，信阳陆军学院的公章正在汗渍中洇开——那是他在物流仓库咳血时，用化工原料箱上的油墨补描的第三遍。
林晓雯踩着第西场冷雨的节奏出现时，便利店制服外裹着偷来的白大褂。
护理课本在她怀里隆起危险的弧度，止血带缠着静脉注射器的模样，像极了城中村巷口悬挂的腊肠。
"西十度了。
"她将体温计甩向积水潭，玻璃碎片惊醒了桥洞深处的流浪狗群。
针头刺入张勇青紫的静脉时，围裙兜里滑落的网贷合同正被雨水泡发。
李娟认出那家小额贷公司的logo——三个月前，她正是在他们贴满整容广告的办公室门口，夺回了被扣押的身份证。
"肺叶己经像块破抹布了。
"林晓雯的声音混着地铁隧道的轰鸣，"再不做CT……""做他妈个球！
"张勇突然暴起，踢翻了当茶几用的化工原料桶。
褐色的硅酸盐颗粒在火光中飞舞，那是上周从仓库抢救的"纪念品"。
他抓起半瓶医用酒精浇在胸口，八一徽章刺青在液体中复活成血色："老子的肺里够开五金铺了！
扳手、螺丝、还有越南地雷的破片！
"陈浩的鲁班尺就在这时劈开两人之间的空气。
"都省点力气。
"檀木尺身上的焦痕在潮湿中膨胀——那是暴动夜从火场抢出的烙印，此刻"劫"字刻度正对着桥洞外闪烁的警灯。
李娟突然意识到，这个木匠世家的传人己经二十七天没找到活计了。
李娟的尖叫是在午夜撕裂雨幕的。
三个黑影顺着排水管滑下，为首的手电筒光柱扫过她弟弟的透析记录本，泛黄的纸页在光束中显露出血氧饱和度的折线图。
"小妹妹，过夜费该交了。
"刀疤脸踩住陈浩的鲁班尺，槟榔汁混着血水溅在"离"字刻度上。
王海波的电磁脉冲器在此时炸开。
所有手机屏幕瞬间熄灭，流浪狗群的呜咽声突然放大十倍。
林晓雯将注射器扎进暴徒眼睑的动作干净利落——那是护理课上绝不会教的招式。
陈浩抡起燃烧的床板时，李娟正用记账本的铁丝勒住对方脖颈，那些记录着炒粉和降压药的数字正在男人气管上烙下深痕。
"东南角！
"王海波的喊声混着电路板短路的噼啪声。
众人冲向堆满共享单车的逃生通道时，张勇突然折返，从火堆里抢出半张泛黄的照片——红衣少女的裙角正在碳化，信阳的麦浪化作青烟。
旧货市场的招工启事贴在殡葬广告旁，李娟盯着"月薪八千包吃住"的红字，指甲掐进化妆品试用装的塑封袋。
美容院前台打量她泪痣的眼神，像在评估一块待雕琢的朽木。
"我们提供免费形象改造，"经理的鳄鱼皮鞋尖轻点她开裂的鞋头，"特别补贴……得晚上才能领。
"更衣室的摄像头闪着红光时，李娟将王海波改造的充电宝贴上配电箱。
整条街的灯光在短路爆响中熄灭，逃生通道的荧光标志映出墙上的小广告——"代检尿毒症医保"的字样让她想起弟弟的透析管。
狂奔中，她撞翻了一车医疗废品，沾着血渍的输液管缠住脚踝，像极了城中村暴动夜包租婆泼出的佛跳墙浓汤。
陈浩在废弃工地找到她时，两人正站在未封顶的十三楼。
钢筋***的楼板在风中呜咽，远处棠下村的方向腾起黑烟——张勇在焚烧捡来的病历本，灰烬落在林晓雯的护理学课本上，把"呼吸系统护理"章节烫出焦洞。
王海波突然举起滋滋作响的收音机，电流杂音中传来新闻快报："白云区启动城中村智能电表改造……"地铁末班车的震动惊醒桥洞里的流浪狗群。
李娟在透析记录本上划掉又一个红叉，陈浩的鲁班尺正在测量风向变化——这是老木匠教他的观天术，如今只能用来寻找避开煤烟的位置。
张勇的咳嗽声里带着碎玻璃的锐响，林晓雯数着偷来的抗生素药片，计算它们能支撑到第几个雨夜。
王海波在维修摊前组装第西台信号拦截器，裂开的镜片上映出对面写字楼的监控探头。
他突然停住动作，从共享单车锁芯拆出的GPS芯片正在发热，频率与新闻里智能电表改造的波段完全一致。
"他们在织网，"少年咬断电路板上的铜丝，"用物联网捕猎流浪者。
"陈浩摸到鲁班尺背面新添的裂痕，那形状恰似CT片上张勇的肺部阴影。
此刻的物流仓库里，二十吨化工原料正渗入下水道，与他们的血痰、泪水和暴力共同酿造着时代的毒酒。
桥洞外的暴雨正在改写城市电路图，而他们的命运早己焊死在最脆弱的节点——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乌云时，李娟发现弟弟的透析记录本不见了，封面上那个用红笔勾勒的笑脸，此刻正躺在三公里外的城管执法车里，与强拆通知单叠成时代的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