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说我是伤官命格,相公不能找年纪大的。我偏不信邪,前后克死两任未婚夫,
在京城里出了名。年迈将死的勇毅侯找上门来,问我:“我快死了,你愿意做妾吗?
”做妾也不是不行,关键是钱要到位。“你替我照顾那外室之子,赏你一万金。”我:“诺!
”1小花轿把我抬进侯府荔苑。还未来得及过纳妾文书,勇毅侯就驾鹤归西了。
所幸他临死前留下遗书,在丧礼上由管家念读:“顾长卿娶妻继承两万金,
顾长卿生子继承两万金,事成之后,剩余一万金由柳小娘继承。”顾长卿,便是那外室之子,
我的便宜继子。听着遗书字字铿锵,我险些抑不住笑。侯府上下当即炸了锅,
扬言要掀翻老侯爷的棺板问个清楚。什么名门贵族,什么品行修养,在真金白银面前,
不值一提。几房叔伯乌泱泱地围攻管家,丧心病狂地要抢遗书。眼看他们就要得逞,
我亦不甘示弱,装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侯爷,你别丢下我。”“你前脚刚去,
这些人就不放过我母子俩,还不如我撞死算了。”众人齐刷刷地望过来,我犹捻手帕半遮面,
哭得再惨烈些。女眷们死死拉住我,怕我真去撞棺。几番拉扯,场面总算控制下来。
太夫人无奈叹气道:“尊崇先侯爷遗愿!”2老侯爷生前育有二子,
长子顾长愿为正头夫人所出,顺理成章继承爵位。但老侯爷似乎更偏爱顾长卿,
将全副家财都留给了他。生怕顾长卿遭受侯府宗亲的白眼,另置豪宅安顿,
他一直养在侯府别苑——荔苑。荔苑与侯府仅一墙之隔,而荔苑正门向西,
面朝一片阴森诡异的竹林。丧礼折腾到三更,我紧随顾长卿回到荔苑。猝不及防,
“啪”的一声巨响,大门紧闭,将我挡在门外。“喂,我还未进来,你们怎么就关门了?
”自我抬进荔苑,一直不受顾长卿待见,老侯爷死了,他全然不顾母子情分,就想撵我出府。
我回头瞟了一眼竹林,洋洋洒洒的风哮声,头顶的两个大灯笼骤然熄灭,好是瘆人。
刚去过丧礼,还未跨过火盆,最招脏东西。后脊一股阴冷,我慌忙扣门:“让我进去,
外面有鬼,我害怕……”我在门外吵吵嚷嚷半晌,顾长卿才肯开门,
透出一双冷冽孤傲的眸光。顾长卿年纪轻轻,脸上轮廓刚毅流畅,一双丹凤眼气势逼人。
那种被俯视的压迫感,我犹如耗子遇上猫,心生畏惧。他嘴角勾起一抹怪异的弧度,
漫不经心:“你不是让父亲别丢下你,要跟他去吗?”下一刻门缝变窄,当快要合上时,
我飞快伸手去挡。我痛得“嘶”了一声,眼含热泪:“可我不舍得你,老侯爷让我照顾你,
要看着你娶妻生子,我岂能轻易就死。”他长眉微挑,散漫地注视着我:“意思是,
待我娶妻生子之后,你再去陪父亲?”我霎时哑口无言。怪自己演技拙劣,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不好糊弄。“也罢,我在京城享负恶名,不会有好人家的女儿肯嫁我。
”他眼神又冷了几分,目光游离在我身上,语气冷淡:“不能让你功成身退,早早去见父亲,
真是抱歉了。”弦月的寒光与冷风交织,转眼之间,顾长卿消失在夜幕,更添诡异。
我倒吸一口凉气。难怪老侯爷要一掷万金为他娶媳妇,凭这阴阳怪气的嘴脸,
还不懂怜香惜玉,谁肯嫁给他?看来这年头钱不好挣啊!3我还未当过正经娘子,
就要学做人家后娘。一整夜,我努力回想娘亲是怎么照顾我的,打算照搬套用在顾长卿身上。
他生母死得早,缺爱。我想,为娘亲手熬制的清粥,便是这世间上最感人的味道。天未放亮,
我便起身烧水洗米,调好火候,便倚在灶头旁打了个盹。我险些就被黑烟熏死。
顾长卿以为是走水,匆忙赶了过来。他一脸警惕地质问我:“柳慕君,你又在演哪一出?
”我蓬头垢脸,捧着一碗黑棕色的糊糊,置在他面前。“我在给你熬粥,你看,
这是我大清早的成果。”顾长卿的眉头快扭成麻花,捏住鼻子,“荔苑有管家婆子,
你有事吩咐他们去办,何必把厨房烧了?”眼看厨房屋顶冒出星闪的火种,
下人们来回提水扑火,还不忘给我递来嫌弃的眼神。我抹了把面,笑眯眯地挤出慈爱的嘴脸。
“下人熬的粥怎么能比,这可是我为你亲手熬的,满满的母爱。
”他下意识扫了一眼我手上的糊糊,不……是清粥,
没有好气:“哪个好人家的母爱是黑色的?”这孩子真不好哄。我扁了扁嘴,
不舍地把粥转交身后的婢女秋菊。“秋菊,赏给你了。”秋菊一脸震惊,呛得连咳了几声。
火势终于被扑灭,顾长卿见没什么事儿,准备离开。“儿子,你要去哪里?
”我踱步跟在他身后,叫住他:“你还未用过早膳,要不我再做其他吃食?
不吃东西可对脾胃不好。”他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戳了戳我的太阳穴。
“是我不想吃早膳吗?拜你所赐,现在全府上下都吃不上早膳了。”“还有,
以后别喊我儿子,我不是你儿子。”也是,我才二十,确实生不出他这人高马大的。
本想缓和母子关系,反而是越搞越砸,顾长卿看起来更讨厌我了。昨日只是出口伤人,
今日却动起手来。奇怪的是,他的手碰到我时,我竟然会脸红心跳。
老娘八辈子都没给外男碰过!可转念一想,他是我的继子。比我小三岁的男娃娃,
即使他在我面前撒尿,我眼皮子也不会动一下。4午后,我鼓起勇气想再接再厉。
清粥熬不成,香茶总不会泡糊吧?顾长卿斜倚在凉亭看书,眼下四处无人,
正是我下手的好时机。听秋菊说,顾长卿在学堂名列前茅,能文能武,
就不知从何时起沾上恶名,从此,京城大街的闺阁少女见到他都退避三舍。远远一瞧,
湖水泛起磷光,映在他清俊的脸庞上,宛如摘仙般的神颜。他眼角下的美人痣,
长得好不正经,直让人挪不开眼。倏地回过神来,趁他未注意到我,
便不动声色地溜到他身后。“卿卿,我专程为你泡了一壶茶,吃一盏吧!”他似乎被我吓着,
不想理我,别过脸对着湖水继续看书。手上的茶盏,被风拂过半晌,只剩三分烫。
凉风灌入衣襟,冷得我打了个寒颤,手滑把茶打翻在他身上,玉带下三寸的禁地。“你作甚?
”他的眸光落在湿处,当即气得全身颤抖,原本清冷如玉的冷脸,绿了又红。见状,
我捻起手帕,埋头为他印干。“湿了,都湿了,我不是故意为之……”触碰之间,
反倒惹得他更来火了。“滚——”他用袖子挡着湿哒的布料,气息凌乱。见大事不妙,
我 想起身走人。可是,我的额却莫名撞上他的颌,他惨痛了一声。我稳稳攥住他,
生怕他顺势跌入湖中,结果,他的薄唇不经意间落到我鼻尖上。微温瞬间四溢散开,
变成炙烤我的火炉。我捂住鼻,良久吐不出一句整话:“我……你……”他深呼一口气,
僵得厉害:“我什么我,你什么你,方才只是意外。”是意外吗?明明是亲上了!
从小他的生母缺位,我作为长辈总不能这般小气,介怀这亲亲抱抱的小事上。
好不容易有了亲密接触,我索性张开双臂,将他埋入心窝。“卿卿,以后有小娘疼,
你想亲就亲,你想抱就抱。”我想这情意绵绵的软话,总能融化他这座冰山,让他接纳我。
可他偏要推开我,嗓音哑得要命:“起开。”“哪里学来的勾栏伎俩,
父亲就喜欢你这轻浮做派,才让你做妾吗?”啥?我只是想哄好你而已。
要不是你爹给得实在太多,我会委身做妾?顾长卿你太不了解我了。5我和顾长卿的关系,
一天之内僵了两次。秋菊也劝我放弃,但想到那一万金,我又重燃斗志。夜里,
他约了几个知己好友去吃酒。顾长卿算是好的,不像京城里的公子哥儿整日流连花街柳巷,
只去最正宗的酒楼吃酒。但他毕竟是身负万金的少年,怕他有个意外,我肯定要跟着去的。
我特意散了发髻,还原姑娘的装扮,让车夫把我送去樊楼。我订了离他最近的包厢,
屏风之隔,他们说什么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听闻,老侯爷临死前还纳了一房妾,
抬进了荔苑。”“可老侯爷是出了名畏妻,从不纳姬妾,即便侯夫人去世几年,
也没敢续弦啊。”“我听说这柳小娘比长卿没大多少,生得美艳动人,是城西第一美人。
”“你们好无聊,不过是一个女人。”……我听得赞同,频频点头。老娘确实有几分姿色,
在城西我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顾长卿那几个哥儿,眼光不俗,值得一交。
我索性推开相隔的屏风,让他们见识见识城西第一美人。
我朝他们娇软欠身:“城西第一美人在此。”几个哥儿先是被吓着,呆了半晌,
转而直勾勾地打量我。“顾长卿,这就是你的小娘?”“娘?这美貌能当长卿的妹子了。
”我向那位哥儿使了个赞赏的眼色。转眼对上顾长卿冰窖般的眼眸,
他似乎还为白天的事介怀,脸上满载怒意。反正不好哄,管他那么多。
我夺过他手中的青瓷酒杯,满上一杯酒:“今日,我仅代表顾长卿,承蒙哥儿们多年的关照,
我先敬一杯。”哥们斜眼看了看顾长卿的神色,不敢举杯回敬。我尴尬地灌了一口,
还想续杯,却被顾长卿按住手腕。他冷冷扫我一眼,声音低沉:“你这杯子是我的。
”“我知道。”我甩开他的手,再满上一杯,“这杯酒是敬老侯爷的,愿他在天之灵能瞑目。
”“哎,小娘对老侯爷真是情深意切,我等敬佩。”“让我们敬老侯爷一杯,一路好走。
”这几个哥儿真够义气,把兄弟的老子当自己老子,喝着喝着竟抱头痛哭起来。
“老侯爷戍守边境十年,可谓是真英雄,铁骨铮铮的硬汉子。”“还记得小时候,
老侯爷教我耍一套剑法,让在下为各位献丑,以表哀思。”“好——”掌声都快拍烂了。
那哥拿起一根筷子,乱耍了一通,看得大家如痴如醉。唯独顾长卿依旧板着脸,
把喝大了的我扯去隔壁厢房。我醉意浓浓,声音倦懒:“我还要看耍剑,他耍得可溜了,
哈哈哈……”他轻易将我制服,神色严厉:“莫要再胡闹,你看清楚我是谁?”我挤弄眉眼,
才勉强看清他的冷脸,用手点了点他的鼻尖,傻笑起来:“你是……卿卿,
你的鼻子好大好长,我亲过哈哈哈……”他的鼻息极重,脸色一下子阴郁起来,
像是又生气了。仿佛自我进府以后,他就很上火,任我怎么哄也哄不好。我恍然片刻,
乖张地收敛笑意:“卿卿,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每次见我总是恼火?”他沉着脸,
语气不悦:“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勾栏里的花姑娘?”我有点懵。
怎么就像花姑娘了?不过是穿得花俏了点,眉心画上花钿,略显妖冶罢了。我端了端小身板,
伸手拉住他的衣襟,闷声道:“我爹是秀才,我娘是绣娘,我家清清白白,
我祖上都冒青烟了,我不许你再这样说我。”我步步紧逼,他半分也不肯相让,
直至我撞上他,倒在他怀里。“顾长卿,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西,枉我对你这么好,
还给你熬粥泡茶。”“怪不得没有姑娘愿意嫁你,真是一座大冰山。
”“要不是看在你老子份上,我才懒得理你,哼——”“……”我借着醉意,
骂了他整整一个时辰,他倒是脾气变好,乖乖听训。我骂得有气无力,委屈巴巴地仰望他,
双眼润得出水:“卿卿……”他忽叹一口气,擎住我的双手,压在墙上。
炽热的目光落在我唇上,骤然的一股绵软,使我脑子嗡嗡地发麻。原本我醉得脚步浮浮,
此时此刻更是软弱无力,只能用手捞住他的脖子,才勉强支撑身体。“卿……卿卿。
”“嗯——”6荔苑西厢。再睁眼,我头痛欲裂地躺在软榻上,根本起不来。除了头痛,
我还嘴肿。没想到全京城最高档的樊楼,卖的酒这么次,竟把人喝成这样。
我发誓此生不再沾酒了。昨夜是怎么回来的,我已记太不清楚。秋菊更是含糊其辞,不肯说。
估计是我太狼狈,她才不好意思说罢了。秋闱将至,学堂的学业更为繁重,
顾长卿每夜很晚才回府,我与他几乎没有碰过面。恰逢太夫人使婆子前来传话,
让我到侯府一叙。太夫人是顾长卿的祖母,当今皇后的生母,在老侯爷死后,
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拜见这样的人物,我多少有些胆怯,刻意打扮得庄重些,
免得又被说轻浮。从荔苑到侯府正门,兜了好大一个圈。前阵子,
为老侯爷的丧礼奔波才来过侯府,未曾踏进内院。来到后院,只见梁上的雕花是描金的,
那池底下的不是鹅卵石而是青玉,还有数不尽的迎客松。头顶和脚下都由银钱堆砌而成,
我晓得侯府富庶,却没想到是这种地步。我一路低头走,生怕被人瞧见我那没见识的模样。
慈安堂为太夫人的居所。金雕玉砌的大宅中,唯一朴素清净之地。拜见太夫人,
我除了跪还是跪,自己什么身份自己很清楚。“听说长卿日以继夜苦读,学业更进一步,
全靠你教子有方。”太夫人笑得欣慰,还给我赐座。我长舒一口气,
虚伪地笑道:“太夫人言重了,卿哥是老侯爷的儿子,子肖父,自然不会差。
”先头夫人为人霸道,死活不让顾长卿的生母入府为妾,熬死外室之后,才肯放心归西。
因此,连累顾长卿入不了族谱,秋闱无望。老侯爷为了弥补他,将大半家产记在他名下,
却又担心他年少气盛,守不住财,这才立下娶妻生子的遗书。父之爱子,则计深远。
“长卿再过下月便十八了,他大哥像他这般年纪,早已娶妻生子。”太夫人忽唏嘘不已,
黯然落泪:“我老婆子希望在有生之年,能见到他娶妻生子,才对得起他父亲和姑母。
”我心底一个咯噔,知道顾长卿的姑母是皇后,但这亲侄子的终身,也轮得上亲姑母惦记?
顾长卿身为侯府外室子,身份尴尬,高门大户的小姐瞧不上,落魄户的庶女也高攀不起。
这人选确实不好挑。为了让太夫人放心,我哄着说:“太夫人请放心,妾身认识相熟的官媒,
找他帮忙,或许能为卿哥相中好人家。”太夫人收敛愁容,起了劲:“此话当真?
”“包在妾身上。”我昧着良心回道。自从老侯爷过世后,顾长愿承袭爵位,
携妻儿远赴边境戍守,太夫人总是盯着荔苑,把溢满的慈爱凝注在顾长卿身上。前些天,
太夫人将两个长相姣好的婢女,送到顾长卿的房中,被他无情地轰出去。
那两个婢女自荐枕席失败,哭着闹着要投井。我及时把人给拦下来,
送了不少金银才把人送走。太夫人自知暗路行不通,便想起了我这条明路,
我可是老侯爷亲挑给顾长卿的后娘,由我为他操办婚事,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7回府路上,
我吩咐秋菊掉头,到官媒衙门一趟。我倒没有骗太夫人,官媒的金牌冰人是我的青梅竹马,
李泰迟。及笄那年,我没羞没臊地让李泰迟娶我,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我几乎认定两人的婚事就板上钉钉。后来,李泰迟他娘带我去城西最有名的相术师看相。
那相术师撇着胡子,一本正经地看着我的八字,评头品足:“这位姑娘是伤官命格,
乃克夫之命。”神棍不都故意把八字说衰,接着说有化解之法,诓骗钱财。我当即揭穿他,
驳斥一句:“你是相术师,怎么不看相,反倒算起命来?
”相术师笑了笑:“你的面相也是这么呈现,劝你找个年纪小的男人,否则克死自家相公。
”我觉得他在胡说八道,也懒得问化解之法。但李泰迟他娘信了十成,把我当瘟神看,
丢下我自个儿跑了。还禁止我与李泰迟来往,就因他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好好的一桩婚事,
让那神棍给说没了。没过多久,李泰迟科举落榜,一事无成,他娘怀疑是我克的,
连夜从城西搬去城东。说来也是蹊跷,李泰迟自搬去城东之后,得到官员举荐,
历经层层选拔成为官媒,又因一副伶牙利嘴说成不少好姻缘,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金牌冰人。
我曾一度怀疑,我真的克他了。而我也到说亲的年纪,我因美绝城西,来求亲的人络绎不绝。
娘亲替我做主,相中了两户人家,可未等到男家下聘,郎君们都离奇薨逝。
只有老侯爷的命够硬,扛到我抬进荔苑才咽气。刚到官媒衙门,我与李泰迟就撞了个正面,
他认得我,掉头就跑。这么怕我,我是母夜叉吗?我嚷嚷:“李泰迟。
”他立马否认:“小娘子你认错人了。”好歹相识一场,他居然不肯认我,真无情。
我倒吸一口凉气,“你再跑,我就在你家旁置一座大宅,安,享,晚,年。
”李泰迟终于停住脚步,骂骂咧咧地转身过来。“你知不知道,我娘为了躲你搬去城东,
耗尽家财,还欠了外债,我好不容易才填补那窟窿。”“要是你敢搬来城东,
我……我只能跟你拼命了。”李泰迟家里穷,要在城东置宅,确实要他家半条命。
我掩嘴轻笑了一声,“好歹你我青梅竹马一场,
又差点成为夫妻……”他当即打断:“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他反面无情,
幽幽一句:“你来找我,不会是嫁不出去,想与我旧情复燃吧?”他哪来的自信?
虽然我尚在待字闺中时,有那么一刹那萌生此想法。但经一番挣扎后还是放弃了,
他日主身弱,架不住我这伤官女。大家相识一场,我不想看着他死。
我眉眼含笑:“我今日前来,是想找你说媒的。”他目光一转,笑得失态:“不能够吧,
我可不想砸了我苦心经营的招牌,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气得翻了个白眼,
又缓缓道:“不是替我,是替我儿子说媒。”“你儿子?”他脸上写满惊讶,
仿佛我能嫁出去,还得了个好大儿,是天降神迹。“对,我儿子,年十七,也该娶妻了。
”李泰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嘴脸,默了默:“柳慕君,你好歹是秀才之女,
你居然给人当续弦?”“那人儿子都十七了,还是老头子吧?”他说得没错,
老侯爷确实是老头子,能当我爹的大人物。“不是续弦。”我耸了耸肩,不以为意,“是妾!
”8“柳慕君,你不会是想克死丈夫,为了谋夺家产,委身做妾吧?
”“……”李泰迟死死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发虚。“我相公是勇毅侯,做侯府唯一的妾,
我不觉得委屈。”他不说话了。当初,他家怕死悔的婚,我嫁不着好人家,他心中有愧。
我年纪轻轻守寡,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他不忍再羞辱我。我大脚一蹬:“李泰迟,
你就一句话,帮还是不帮?”“帮。”他迟疑片刻,还是松口了。就只他脸冷心热,
不忍心拒绝我。“你留下你继子的生辰八字,待我配对合适的姑娘,再派人告知于你。
”微风拂过,李泰迟朝我笑得如沐春风。从前,我就是被他这副嘴脸勾走了半缕魂魄,
铁了心要嫁他。他是个书呆子,不懂儿女情长,束发而冠仍孑然一身,真想不明白,
他是如何撮合那些男男女女的。老侯爷临死之前,将顾长卿的生辰八字交给我,我倒背如流。
把八字交给李泰迟时,他神色夹杂一丝怪异。“你确定,这是你继子的八字?
”我点头:“万分确定。他是侯府庶子,女娘的门第不宜太高,也不能太低。
”他轻描淡写:“好,容我细细参详。”他把八字收好后,送我出门。我爬上马车时,
他突然叫住了我。“慕君。”“嗯?”他欲言又止,“你……路上小心。
”我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确实不早了。“知道了,泰迟哥。”数不清有多少年,
没有用这称呼唤他,却依然溜口得很。曾经,以为自己能如愿嫁给所爱之人,
现实却一个接一个巴掌,重重地将我拍醒。既然情爱我不配拥有,那就转身拥抱金钱,
我一样能过得很幸福。9回到荔苑,已是夜色如墨。来回游荡了半个京城,
累得我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早些宽衣就寝。也不知怎的,西厢房内竟亮起了灯,大门敞开。
我和秋菊对视一眼,她也摇头。顾长卿坐在当眼位置,冷冷扫了我一眼,又道:“秋菊,
去管事那领罚。”自我上次在樊楼吃醉酒,荔苑拟定一则新家规,府上女眷入夜不得出门。
我已经叮嘱车夫快马加鞭,还是赶不及酉时前回府,顾长卿又又又生气了。
我把秋菊护在身后,“不要罚秋菊,你要罚便罚我,是我奉太夫人之命,去了一趟官媒衙门,
没注意到时辰。”“小娘……”秋菊感动得要哭了。顾长卿愣了一愣,
气急反笑:“你也要罚。”秋菊被下人带走,房中只剩我和顾长卿两人,气氛压抑。
他捧着茶盏呼了一口气,气定神闲地品茶。而我像极了被先生罚站的学子,动也不敢动。
他问我:“去官媒衙门作甚?”“自然是找人说媒。”生怕他误会我要改嫁,
又慌忙补上一句:“替你说媒。”“你是去替我说媒,还是跟旧情郎叙旧?”他说着,
把手中茶盏搁下,盏底碎了。我与李泰迟那点陈年旧事,他居然也知道?
“我柳慕君不是三心两意之人,我与李大人光明正大,没有做对不起你父亲的事。
”我叹了叹气,想让他安心些,“放心,我会为老侯爷守一辈子的寡。
”这话虽然听着半真半假,却也是我此时此刻的心底话。我生来克夫命,做过妾,
还有谁肯要?要不是怕顾长卿娶不上媳妇,我也不用硬着头皮去见李泰迟,
我也是要点颜面的。他忽然站了起身,拧紧眉头,冷声道:“我还真不知,
你对父亲如此情深意切,一心一意哈。”“当然。”我咬着牙,假的都被我说成真。“好,
好的很。”他额头上的青筋冒了出来,脸上写满不满的情绪。明明我表达对老侯爷一往情深,
下定决心此生守寡,他作为儿子应该为他老子感到高兴。可他却不乐意了。
他离开时寒毛竖直,一副吃人的嘴脸,还将我禁足在西厢,让我想清楚再去找他。
我不明所以地歪着头,低声臭骂他:“真是莫名其妙,喜怒无常,
脾气暴躁……”10下人们看得紧,秋菊又不在身边,我困在房中出不去。
李泰迟派人给我送信,却被人轰了出去。顾长卿反感说亲之事,但此事不能再耽搁了。
我灵机一动,决定虚与委蛇。入夜,顾长卿下学回府,被下人请来我房中。
他在门外一声:“当真想清楚了?”我笑意盈盈:“想清楚了。”房门的锁终于被解开,
顾长倾身挺立地走进来。门,被他反手关严。他这个关门的动作,我说不上有何不妥,
但总觉得不妥。他居高临下,敛了神色问我:“说说看,你是如何想清楚的?
”我赔了个笑脸,缓缓道:“我已经想好,待你的婚事定下来,
我就在荔苑的小佛堂吃斋念佛,为老侯爷念经超度。”“日后,你再生下一儿半女,
我就离府到上山寺庙修行。”紧接着,我又长叹一声:“老侯爷生前最放心不下的,
便是你的终身大事,我作为长辈肯定要为他了却心愿。”我句句情深,字字意切,
这已是我最大的诚意了。可顾长卿不但没有动容,反而气得缓不过来。好一会儿,
他的鼻息喷我一脸:“柳慕君,你是猪吗?”我懵然点头,我确实属猪。等一下,
他好像在骂我,我忙改口:“我可是你的长辈,你怎么罚我不够,还要骂我是猪。
”“滚——”他又凶我了。眼泪一下就掉下来,我难堪得夺门而走。荔苑九曲十三弯,
我沿路问了三个下人,才辗转来到大门前。我咬紧牙关只想离开,可被眼前一片阴深的竹林,
吓得不敢上前一步。微风穿梭婉转的竹竿,变成鬼叫狼嚎,竹叶洒洒地拍打,犹如孩童嬉闹。
我吓出一身冷汗,躲在石狮后面,抱膝哆嗦起来。大红灯笼被风吹得一晃一晃,最后熄灭了。
谁家用的油灯这么次,被风一吹就熄。忽然一只手拍了拍我后背,又往上摸着我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