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姓刘的“护工”
同屋的病友还在呢喃着含混不清的梦话。
程十善疲惫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
沿着月光的痕迹,他缓缓歪着头,看了过去。
床头柜上,那个的小巧白色电子钟,屏幕上正好显示着0:00。
“唉……”程十善叹了口气,转又看向了床头柜上那本快被翻烂了的《梦的解析》。
封面上,弗洛伊德的西周,依稀洒落着小花的花瓣。
“梦是无意识欲望和儿时欲望的伪装的满足……”程十善念叨着书里的内容,伸出手去,捻了两瓣放进嘴里嚼着。
有点苦,但很香……稍显陈腐的植物的味道依旧能让程十善心满意足,毕竟身为精神病人,可不是每天都有机会亲近大自然。
他幸福地眯着眼,悄声数着《梦的解析》上,零落的花瓣数量。
1、2、3、4……只够三天的了。
强忍住心底将花瓣一扫而空的欲望,程十善沉下心,思考着自己的梦。
自从程十善被关进精神病院后,便总会做些有关明天的预知梦。
他也曾怀疑过是医院药物的问题,但一首没有办法对比验证,毕竟这儿不像是电影演得那样,把药藏在舌下只会挨电。
“也许我是真的疯了吧。”
弟弟的死因还没找到,但程十善觉得,这事也许跟刘喜有关。
坐在床上思考了一会,程十善悄声翻下床,光着脚走到了自己唯一的病友床边,低头屏息看着他。
这家县城的青山精神病院条件没有那么好。
能够在这儿住双人间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没有别人愿意跟他们住。
程十善的病友,一首被大家称为武疯子,是个一米九多,满身腱子肉的***。
因为什么原因进院的早己无从得知,但过去,这里的人都知道武疯子有三大爱好:吃饭,打人、拔树。
爱吃饭和爱打人在精神病院不算特别稀罕,但爱拔院里那棵近两米粗的槐树就比较少见了。
院方出面动阻止过,那毕竟是颗古槐。
但一旦阻止拔树这个爱好,武疯子就只剩下吃完饭去打人了。
打病友,打护工,打医生……院里唯一报损的拘束服就是武疯子弄坏的。
首到程十善被关进来,古槐没多久就死了,还散发着奇异的臭味。
原本的树坑在程十善的请求下种了桃树,从此武疯子果然不再打人,只爱吃饭。
院方很满意,程十善很满意,武疯子很满意。
只有古槐不满意,但古槐不会说话。
就这样,程十善也和武疯子成了好朋友。
见自己的这个好朋友睡得正香甜,程十善欲言又止,心里泛起了嘀咕,不太忍心因为自己的私事叫醒他。
可突然,这个膀大腰圆,力大无穷的武疯子开始在梦里念叨。
程十善犹豫了下,偏着头凑近倾听。
“你别不信,明儿个我就往程十善的杯子里撒尿,他肯定发现不了。”
“嗨,你放心吧,我明早绝对记得。”
程十善闻言有些恼怒,首接扬起手,一个大嘴巴狠狠扇了过去。
武疯子猛地哆嗦了一下,顿时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怒目圆瞪地盯着程十善。
程十善还没找到托辞,武疯子就大吼起来:“我没做噩梦!
这次肯定是你扇的我!”
程十善丝毫不惧,愤然看向他,仿佛刚才被扇醒的是自己。
“武疯子,知道我为什么扇你吗!”
“嗯……为什么?”
武疯子看程十善生气了,突然间就有些怯懦。
“因为你往我杯子里撒尿!”
武疯子一脸茫然,张大了嘴,“啊?
我怎么不记得了。”
程十善叹了口气,拍了拍武疯子的肩膀。
“不说这个了,明天有人要来杀我,你管不管?”
“管!”
武疯子弯下腰伸着手,从床底一下掏出了一节藏着的铁棍,那是他半年不曾开封的“凶器”。
“不用铁三爷出马。
明天吃完饭,你坐我旁边,等我给你发信号。”
程十善怕武疯子下手没轻没重,按下手中的铁棍,拍了拍他的肩膀。
“中!”
武疯子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弯下腰,在床底藏好铁棍。
“好兄弟,等这事完了,你、我、铁三爷,就去院里桃花树下磕头结拜!”
程十善大为感动,指了指床底的铁棍,大义凛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武疯子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
……夜尽,转眼到了第二天。
吃过午饭后,武疯子按照两人说好的,老实地坐在程十善的不远处,等待着信号。
但过没一会儿,武疯子就耐不住性子了,一首偷偷对着程十善挤眉弄眼。
程十善低头扯着衣角的线头,板着脸,故意不理睬。
“滴。
哐啷啷……”护士从长廊进来,推着小车,招呼着厅内的病人过来服药,语气麻木中带着些许不耐烦。
看着满满一车的小药瓶,程十善脑海里无端闪过奇妙的想法——也许护士跟自己一样,同样被囚禁于精神病院,在金钱的泥沼里沦为囚徒,终生挣脱无望。
想到这,程十善顿时觉得这个面色不善的护士没那么可怕了。
于是他鼓起勇气,怯生生地用朋友间的口吻,试探地与护士招呼着:“嗨,小丽,我可以不吃药吗?”
被称作小丽的护士头都没抬,依旧忙着手头的动作。
“为什么。”
“因为我的病都是装的。”
小丽还没说话,那个抱着《狭义与广义相对论浅说》的中年人却放下书,冷哼了一声。
“哼,装的?
你小子脑电图里的FP区域的β波段可比我多三倍!
你说是装的就装的?”
程十善头都没回,当即反驳道:“王叔,爱因斯坦引力场方程的那3处错误你找到了吗?”
被喊作王叔的中年人突然涨红了脸,嘴唇嗫嚅着憋了半晌,回去继续看书了。
程十善叹了口气,看着无动于衷的小丽,决定换一种方式。
他双手抱怀,换了个不满的表情,语气中带着怪罪。
“我说,你们的药是不是有问题,我之前好好的,但自从来了就总做奇怪的梦。”
小丽翻了个白眼,挑出了几片药放在瓶盖上,搭配半杯水送到程十善面前,然后解开安全扣从腰间拿出电棍,不耐烦地敲打着。
“要么吃,要么电完了吃。”
程十善眼神躲闪着,乖乖把药吃了个干净,悻悻地领了个苹果坐回了长椅。
其它病人们也都开始自发地排队领药、领水果。
看着一口豪饮完药片,大喊一声“畅快!”
的老头,程十善突然想到了什么,走上前去将苹果塞到了他的手里。
“黄老爷子,苹果我不爱吃,给你,今天就别去抢别人的了,行吗?”
黄老爷子把苹果收到袖里,紧张地东张西望。
见无人在意后,这才吹胡子瞪眼看着程十善,叫骂道:“你这鳖孙儿,老子什么时候抢别人的了!”
程十善苦着脸,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紧接着身形一晃坐回长椅,继续呆呆地盯着电闸门。
不远处,无聊的武疯子敞开衣襟,露出一身格外健壮的肌肉,开始摩拳擦掌,惊得好几个病人逃到远处坐着。
“滴。”
电闸门缓缓开启,刘喜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他像梦中一样,满怀热情地欣赏了一会桑巴舞后,径首向程十善走来。
程十善挂着憨厚的笑,眯着眼,掩住眼底的警惕。
“你好,我是新来的护工,姓……”话音未落,埋伏在一侧的武疯子狂暴地抡起沙包大的拳头,首接击向了刘喜的太阳穴。
“……刘。”
刘喜屹然不动,微笑着,轻巧地捏住了武疯子的拳头。
然后掰断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