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全家吃饭时，张如挪到桌子旁边，她也想吃一点。
黄婆子的小儿媳看到她就没好气，一把推开她，说道：“村长媳妇不是给你喝白粥吗？
那可是大米粥，我都没喝过几回的，你喝饱了就不用喝了。”
全家齐刷刷瞪着她，看来是没得吃了。
小茹只好又慢慢挪回柴房，饿着。
一早，小茹被黄婆子叫去河边洗衣裳，刚蹲下，又是一阵头晕眼花。
这时，旁边的张老太掉了一个烧饼在地上，头发凌乱、脸上乌漆嘛黑的小女孩眼睛里全是渴望。
她怯生生地问道：““张奶奶，这个烧饼可以给我吃吗？”
漆黑的大眼睛在瘦小的脸上显得明亮。
“哼，掉地上了，不要了，谁爱吃谁吃！”
张老太板着脸说完，把洗好的衣服用力扔到篮子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果首接给她吃食，那又得和黄婆子大吵一架，虽然不惧她黄婆子，但犯不着。
十多年前，张家带着两个儿子来到潭村，买了十亩上好水田，还建了五间房屋，在村里应该算条件不错。
张老太是个横的，在家说一不二，她家老头子平时看谁都冷着一张脸，每到秋冬季节还会咳嗽。
大儿子树生有弱症，要用药将养着，大儿媳陈氏话不多，为人和善，村里人也就跟她打打招呼。
小儿子根生小时候还乖巧，后来娶了个混不吝的儿媳刘氏，就变懒了。
刘氏仗着生养了儿子，肚里还揣着一个，好吃懒做，还不让根生出去干活，她说：“赚来的银钱全部进药罐子了，白白辛苦”。
在村里这十多年，张家的底子都快掏空了。
小茹朝着张老太的背影喊道：“谢谢张奶奶。”
张奶奶面冷心热，洗衣服谁还带烧饼呢，这个烧饼是特意给她带的。
狼吞虎咽吃完烧饼，好香啊，小茹记忆里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打起精神，张如开始洗衣裳，看着这稚嫩的小手满是冻疮，洗一下痛一下，但不洗完连口菜糊糊都喝不上，回家还要挨打，她心里很是忧愁，怎样才能先吃饱饭啊。
洗完衣服，回到黄家，大冬天的，她没有鞋子穿，光脚走路很轻。
一进院门，就听到黄婆子和她的媳妇在说话，隐约听到“臭丫头......”，张如把脚步放轻，放下盆子走到窗台前听着。
黄婆子嘟囔：“掉到河里死都死了，又活过来了，你说说，我多冤啊，养到十六岁，要费我多少米粮!”“可不是，咱们家不富余，我都吃不饱呢，还得养这个臭丫头，村里人到处嚼舌头，臭丫头长大也得是个白眼狼。”
大儿媳嗑着瓜子说道。
小儿媳想了想，给她婆婆出主意：“娘，要是出个意外死了，别人还说不着咱，但臭丫头出过一回事了，再出意外的话，村里人得指着咱的脊梁骨骂，村长说不定还得把咱赶出去，依我说，干脆偷偷卖了，卖得远远的。”
黄婆子拧着那撇淡的眉毛说道：“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村里人不得怀疑我吗？”
“娘，咱别太老实了，就说臭丫头自己跑了，脚长在她身上，咱还能拿绳子捆着她不成。”
小儿媳挽着黄婆子的手，她是黄婆子的儿媳妇，也是她亲侄女，平时最得黄婆子的心。
黄婆子高兴了，拍拍她的手：“还是你聪明，就是，自己跑的，说不定跑去找她那死鬼老爹去了，还能怪着咱？”
小儿媳拍马屁：“娘最英明，到时候卖了银钱，咱们家还能吃两顿肉呢，好久没吃肉了”。
“就你嘴馋。”
黄婆子故作嗔怪，笑着转头吩咐：“老大媳妇，你明儿到镇上，不，到县里，去找个牙婆，夜里偷偷来，等村里人都睡了，把这丫头带走，卖的银钱咱割肉吃。”
“好嘞，娘，明儿一早我就去。”
得着准信的大儿媳跟小儿媳使个眼色，都馋肉了，卖了臭丫头，她们俩还能从中捞点零花钱。
“老二媳妇，做饭去吧，擎等着我动手呢？”
黄婆子沉下脸。
张如赶紧从窗台边离开，端起衣服退到院门旁边，装作刚回来的样子。
老二媳妇看到她，欲言又止，低下头去厨房做饭，黄氏是她婆婆，她不敢反对她的做法。
茹丫头明晚就要被卖掉，在这吃人的社会里，好一点的结果是卖到富贵人家去当仆人，永世打上奴隶的标签，坏的结果是卖到青楼里去，不管怎么的，这一辈子都完了。
做好饭，她藏好一个饼子，才叫大伙来吃饭。
茹丫头只能吃他们吃剩下的那点残羹冷炙，他们都吃不饱，茹丫头能吃到些啥，每顿只能把他们的碗舔干净，都是当娘的人了，她看着不落忍，唉。
晚间，小茹洗完碗筷，回到她的柴房，柴房很冷，西面漏着风，盖上她娘临死前穿的薄袄，老二媳妇闪身进来，递给她一个饼子就走了。
老二媳妇是黄家唯一有良心的人，如果不是她隔几天给小茹一点粮食，小茹早饿死了。
三两口吃完饼子，肚里还是没什么感觉。
饿呀，她必须跑了，还不跑就跑不掉了，明晚，黄婆子就会卖掉她。
等到全家都睡了，她悄悄来到厨房，做一些准备，偷拿了一个罐子、火石和米粮，放在以前的小茹，是绝对没有胆子这么做的。
第二天一早，她还是去河边洗衣裳，拐个弯先去了山上，烧起火，用罐子把米粮煮起，再回到河边洗衣裳。
回去之前把煮好的米饭都吃了，要跑得先有力气。
黄婆子的大儿媳去了县里，她找到一个牙婆，说要卖个女娃。
这个牙婆是县里臭名昭著的，经她手卖出去的女孩，都没什么好下场。
金牙婆咧着张嘴，露出嘴里好几颗金牙，说道：“娃儿卖给我，就跟你们没关系了，懂吗？”
“懂，当然懂，我们全家都不希望再看到她，你把她卖得远远的，那最好了。”
大儿媳笑道。
两人一合计，晚上去村里看人。
一整天，黄婆子给她吃了一碗野菜糊糊，还是看在晚上要卖她，一副病恹恹要饿死的模样卖不上好价钱。
到了晚上，估摸着牙婆要来了，小茹就从黄家偷跑出来。
她还太小，往村外跑没什么好下场，往山上跑也会被野兽吃掉，最好能引起全村的公愤，找个好心的人家先收养她，她会好好报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