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凌晨三点翻遍全家找到的所有现金，包括父亲藏在搪瓷脸盆底下的下岗补助金——那个印着"先进工作者"字样的破旧脸盆，此刻正躺在煤棚角落里，盆底泛黄的《工人日报》还压着半张肝癌诊断书。
"小同志要换国库券？
"巷口的黄牛凑上来，黑色人造革公文包咧开道缝，露出成捆的纸质债券。
林深注意到他食指的蓝墨水印记——这是工商银行柜员特有的标记，那抹幽蓝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1982年伍圆面值，七折收。
"少年故意用温城方言报价，这是他在火车上跟邻座老伯学的。
老伯别在中山装口袋的英雄钢笔，正写着给省纪委的举报信。
黄牛瞳孔猛地收缩，这个价格比黑市行情低两成，却正好卡在财政部规定的贴现率红线。
公文包里的BP机突然震动，液晶屏闪过"稽查科出动"的暗语。
银行后门的梧桐树下，第五个烟头被踩灭时，林深等来了他要找的人。
穿藏蓝中山装的老会计扶着凤凰牌自行车，车筐里泛黄的《经济日报》露出半截标题：关于开放国债异地兑付试点的通知。
报纸下压着本蓝色封皮的活期存折，户名栏工整写着"温城信托投资公司"。
"我要现钞。
"林深掀开帆布包，三千张国库券按年份捆得齐整。
1993年版的暗纹水印在树影里忽明忽暗，像群振翅欲飞的蝴蝶。
老人颤抖的手在红木算盘上划出残影，1998年定期存款利率7.92%的广播声从储蓄所飘出来，撞碎在噼啪作响的珠算声里。
当第三遍验算完成时，老会计突然从裤袋掏出枚银行印章，在兑付单上按出鲜红的"急件"字样。
验钞机开始吞吐第三遍钞票时，铁栅栏外突然传来三短一长的哨声。
林深抓起背包翻过矮墙，身后传来保卫科长的怒吼。
他记得这个日期——温城工商局会在今天突击检查非法证券交易，这是前世那位套利大王在回忆录里提到的惊险时刻。
墙头碎玻璃划破的裤管里，渗出与母亲病号服同色的血渍。
开往杭城的客车上，汗湿的纸币贴着胸口发烫。
车窗倒影里，邻座青年正在IBM ThinkPad 760笔记本上敲击代码，VB语言编写的股票分析软件闪过熟悉界面。
林深瞳孔骤缩——屏幕上跳动的RSI指标公式，竟与二十年后陈默资本横扫华尔街的算法同源。
青年衬衫口袋里露出的饭票印着"杭大计算机系"，边缘还沾着食堂的辣椒油。
"同志，借个火。
"青年抬头时，林深迅速用报纸遮住装钱的布袋。
《杭城日报》头版正在报道萧山机场建设新闻，而他记得三个月后这里将成立全省首个外汇调剂中心。
当青年递来印着"微软亚洲研究院"logo的火柴时，林深注意到他腕表停在凌晨三点——正是前世陈默团队攻克高频交易算法的时间节点。
杭城工商银行储蓄所，穿着的确良衬衫的柜员反复核对着兑付凭证。
"1982年国库券票面利率8%，到期本息合计..."她突然压低声音，"小弟弟，这些券要不要存定期？
现在三年期利率9.18%呢。
"玻璃柜台映出林深冷笑的嘴角，那些柜员私下兜售的"存款指标"，正是九十年代银行高息揽储乱象的缩影。
他屈起指节敲了敲防弹玻璃："全部取现，要旧版百元钞。
"手指落点处，正好是1990年版人民币防伪金属线的位置。
当验钞机第三次清点完八万七千元时，门外突然冲进三个戴红袖标的人。
林深把布袋塞进垃圾桶的瞬间，看见陈默正在马路对面调试那台386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K线图分明是三天后的深发展走势。
青年脚边的《计算机世界》杂志里，夹着份盖有"国家863计划"印章的立项书，标题赫然是《证券交易自动化系统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