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了，墨白！”
几个小太监豁出命去，合力阻拦着举着鞭子的黑衣少年侍卫，不让他再靠近。
锦竹在混乱中和他对上了视线。
只见墨白那双深渊般的眼眸中黑雾腾腾，遍布杀意！
嗯？
锦竹虚弱地眨了眨眼，目光回落到方寸之间。
眼前四散着绣球花的花瓣，零落的花瓣上血迹斑斑，而他身上疼得好像有火在烧。
这里是东宫。
可他不是在去给皇后请安的宫道上晕的吗？
还有，墨白这混小子想造反是吧！
当初送他飞星鞭，是为了培养他对各种武器的熟练度，提高他的身法，而不是让他把自己当靶子抽着玩的！
“锦竹，锦竹！”这时，一个小太监红着眼跑过来，眼泪大滴落下，“你撑着点！我背你回去！”
锦竹？
他低下眼，刚看清自己身上的太监服，就感觉到了皮开肉绽的进阶版——五马分尸！
别拽老子！
住手啊！
菩萨救我！
锦竹连嗷呜一嗓子的机会都没有，就晕了过去。
……
“锦竹的命也太苦了，才升为殿下的贴身太监，就出了这种事……”
“我不相信锦竹会害殿下，墨白也太不讲道理了！他是真的要把锦竹打死！”
“也怪不得他，殿下还没回金陵之前，他就陪在殿下身边三年，感情自是深厚。”
“那也不能这样对锦竹吧！他今日胆敢这样欺负锦竹，那明日，我们几个他不也想杀就杀！”
“唉，那有什么办法……纵使太子妃娘娘出面，不也没管住他……”
“就算打死了锦竹，殿下也回不来了……”
小太监们凑在一处偷偷抹泪，声音哽咽。
他们既是哭太子命薄，也是哭自己接下来迷茫的去向。
锦竹在昏迷中听了大半，心思逐渐澄明。
啧。
作为太子李曜的他，没了。
他阴差阳错顶替了自己的贴身小太监，锦竹。
啧。
地位一落千丈啊。
等屋里的其他人都出去，他才缓缓转醒，艰难坐起。
他身上还穿着残破的衣裳，大概是因为衣服和血肉糊在了一起，再撕扯，会疼得连最后吊着的这口气都散掉！
“没死就好……”锦竹抬手摸向左耳后侧，旋即一惊。
他的炽焰胎记呢？！
再摸摸右边，皮肤同样光滑平整，细嫩脆弱。
“这下凉了。”锦竹失笑。
没有胎记，他还怎么进他祖传的杂货铺！
而铺子里仰仗他鼻息过日子的两个废物，又该何去何从？！
锦竹怀着家被偷了的震惊心情，庆幸自己学的佛光心法是刻在魂体内，所以，即便换了个身体壳子也不妨事。
否则，他现在弱得狗都不如！
锦竹默念着心法，运功疗伤。
一阵微弱金光闪过后，他总算免去了大半皮肉之痛。
屋里有干净的备用衣裳，锦竹给自己换了一套，顺便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
锦竹这小子，竟然全须全尾的，是个假太监！
好，也不好。
好处就不说了。
不好的点，在于他堂堂大楚太子，被身边的人蒙蔽了！
那么，自己的突然死亡，会不会和锦竹有关系？
可惜，他只得了锦竹的身体，没有先前的记忆。
换好衣裳，锦竹装模作样地扶着墙，走出了屋子。
整个东宫素缟麻衣，气氛沉重。
太子薨逝，举国悲痛，但不是他跟着哭的时候。
他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去看看自己的尸体。
灵堂设在前院，锦竹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和他擦身而过的两个宫女，唉声叹气的。
“原以为娘娘和殿下感情尚浅呢，没想到，娘娘竟为了殿下，连着守了好几日……”
“铁打的身子也不能这么熬啊，真心疼娘娘！殿下若是泉下有知，都该多为娘娘添福！”
听闻这事，锦竹有点惭愧。
他是去年冬天才从佛寺被请回金陵城的。
十一月被立为大楚太子，十二月遵旨迎娶太子妃孙湘。
孙湘是镇国大将军的独女，孙府唯一的掌上明珠。
据说以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自从嫁进东宫，被他疏远冷落，应该挺委屈的？
这样想着，一张熟悉的侧脸远远映入眼帘。
不知道是不是累麻木了，孙湘满脸冷漠，俨然是一个无情的烧纸木头人。
抽空再想办法弥补她吧……
锦竹把目光转回了灵堂的棺材上。
曾经的自己，此刻白森森地躺在棺材里。
这感觉真奇怪。
锦竹偷偷咬破食指，随即朝棺材扑了过去。
“殿下！小人冤枉啊！小人绝不可能害殿下……”
他一把抱住遗体的脑袋，将右手食指紧抵在左耳后方那片熟悉的赤红胎记上。
疤痕粗粝磨手，但是亲切。
咻！
突然，一道划破空气的寒芒忽然落在他手臂上。
“啊！”锦竹夸张大叫。
咻！
又一鞭子凌厉地甩了过来。
飞星鞭的鞭尾宛若一条带刺的毒蛇，迅速缠住了锦竹的脚踝。
持鞭的墨白逆向一拽，便叫锦竹摔了个五体投地！
一口气还没缓过来，锦竹便被一只热到烫人的大手，死死掐住了脖子。
“放开殿下！”墨白眼底满是血光，眸色狠戾，“你还有脸见他！”
锦竹使劲拍打他的手腕，“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墨白你快松手，若我死了，连查案都少条线索……”
他被掐得眼角溢泪，咳嗽都困难。
也是这时候，墨白忽然触电般似的松开了手，锦竹就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不受控制地跌在了地上。
他按揉着险些断掉的脖子，匍匐着，大口喘息。
一个沉沉的影子忽然从头顶笼盖而下，仿佛要遮天蔽日。
“你最好赶紧想起点有用的，否则，明日就送你进皇陵陪葬！”墨白口中的每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中硬逼出来的，语调森冷嗜血。
锦竹眼珠一转，随后故作可怜地向太子妃孙湘求助，“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娘娘救我……”
孙湘一脸倦容，保持着跪姿没动，像个又聋又瞎的假人。
啪！
飞星鞭在空气中猛地抽出一声脆响。
震耳欲聋。
墨白表情意味不明，提醒道：“你还有最后十个时辰。”
锦竹垂着头，气得用舌头抵住了后槽牙。
***啊！
他难道不想知道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就死了吗！
那天，他进宫给太后、皇帝请了安，好端端的走在宫道上，人忽然说没就没了。
就好像阎王亲自来收魂，只一瞬间，他就断了气。
不过，他以血为引，叫了帮手，这桩悬案很快就能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