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浸透了浅蓝色口罩,将呼吸都染上金属般的冷意。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她隔着玻璃看见护士长正在给病人调整呼吸机参数,心率曲线在屏幕上画出不规则的波浪。
"苏医生,三号床血压突然下降!
"值班护士的喊声穿透走廊,苏辞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掀起凌厉的弧度。
她快步穿过ICU病房,余光瞥见走廊尽头闪过两道深色人影。
这个时间出现在住院部顶楼,不是探视的家属。
"肾上腺素0.5mg静推,准备除颤仪。
"她握住患者发绀的手腕,指尖下的脉搏微弱得像是春日将化的冰棱。
监护仪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警报,心电图化作笔首的横线。
"200焦耳准备!
"当电流穿透胸腔的瞬间,苏辞看见患者无名指上残留的铂金戒痕。
那是长期佩戴婚戒留下的印记,即便摘除多年仍然清晰可辨。
就像某些刻进骨血的东西,纵使时光冲刷,总在血肉里留着暗伤。
凌晨两点十七分,抢救记录本上多出一行工整的蓝黑笔迹。
苏辞摘下橡胶手套,凉水扑在脸上时,才发现手术服后背己经汗湿。
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带进走廊上冷白的光。
"苏医生,院长让您现在去行政楼。
"她望着镜子里还在滴水的下颌,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行政楼前的梧桐树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暗红色木门推开时,会客室里浮动着雨前龙井的清香。
"这是贺处长。
"院长起身时碰翻了青瓷茶盏,深褐色的茶汤在梨花木茶几上蜿蜒,"关于今晚收治的那位患者......"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男人抬起眼睛。
藏青色西装剪裁得极为妥帖,衬得肩线格外冷硬。
他目光扫过苏辞胸前的工牌,瞳孔深处有某种锐利的东西一闪而过,像是暗河下的冰棱。
"患者身份特殊,需要院方配合***。
"他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玉,温润里透着凛冽,"包括今晚参与抢救的所有医护人员,都要签署保密协议。
"苏辞按住口袋里尚未冷却的听诊器,"根据《医疗机构管理条例》,我们有义务保护患者隐私,但不需要额外......""苏医生。
"贺言合上烫金封面的文件夹,金属袖扣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光,"三小时前送来的患者,是南江省前省委书记。
"窗外的风声突然变得清晰。
苏辞想起手术台上那些纵横交错的陈旧刀疤,最新那道贯穿胸腹的伤口边缘参差不齐,明显是自制刀具造成的撕裂伤。
政要人物的伤情报告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由她这样的住院医师经手。
"我需要患者真实的受伤原因。
"贺言站起身,阴影笼罩下来的瞬间,苏辞闻到他身上极淡的沉水香。
这种产自南洋的珍贵香料,她在医学院的标本室里见过,指甲盖大小的碎屑就价值千金。
"这不是你该问的。
"他抽走她指间的钢笔,在保密协议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破纸面的沙沙声里,苏辞注意到他左手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的旧疤,像是被什么利器贯穿留下的痕迹。
凌晨西点,苏辞站在住院部天台。
春寒料峭的风卷起白大褂衣角,她望着楼下陆续驶离的黑色轿车,尾灯在雾霭中晕开猩红的光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护理站发来新消息:三号床患者转入特殊病房,所有诊疗记录加密。
她转身时撞进一片温暖的阴影里。
贺言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指间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烟灰被风吹散在夜色中。
"苏医生经常深夜在这里看风景?
""贺处长不也喜欢在凌晨视察医院?
"他低笑时喉结微微震动,烟味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
苏辞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铁栏杆。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划破城市寂静的夜空。
"令尊的手术安排在明天下午三点。
"贺言忽然说。
苏辞浑身僵住,父亲肝硬化晚期的诊断书还锁在办公室抽屉里,预约专家会诊的申请被退了三次。
"条件?
""处理好今晚的事。
"他将烟蒂按灭在水泥台上,星火在黑暗中挣扎着熄灭,"以及,下周起调到省立医院特殊诊疗组。
"晨雾漫过楼宇间隙时,苏辞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安全通道。
她摸出震动的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新信息:南江大学附属医院肝病科专家号预约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