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审判
老猎人伏在倒地的雌鹿旁,这头昂贵的畜牲只剩下了一地的脏器还有完好的小腿以及头颅和脖颈。
一旁的年轻猎人同样担忧的盯着那处从雌鹿左眼射入的箭伤,如果不仔细观察恐怕都无法发现她是死于偷猎。
“老家伙,你是怎么想的?”
年轻猎人看着被野狗啃过的脏器和脖颈,“你觉得这是运气使然,还是说……”“更糟的那种。”
老猎人检查完粗糙的割痕后站了起来,“一个神射手。
就是不知道他是真的不会处理猎物,还是故意挑衅。”
年轻猎人点点头,他望了望周围的环境:几棵树木还有一处泉水,一处标准的饮水地。
“他会不会又回来?
这里毕竟是饮水地,鹿群经常在这里经过的。”
“那就要看他为什么偷猎了——如果是为了钱,那么他很可能会再来;但如果只是为了自己吃的话……嗯,估计最近这段时间是不可能见到他了。”
确实,尽管这头鹿有一些瘦弱,但是从上面能获得的鲜肉绝对够一个男人连着吃几天的了。
要是把肉熏制了,然后再节省一点吃上十几天也不是不可能。
老猎人头痛得看着这头横尸于此的母鹿,最坏的情况就是有山民迁徙到这片地界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今年的猎获恐怕就无法保证了。
那些在山林间生存的野蛮人绝对会拼命掠夺男爵老爷的猎获财产,然后在大家找到他们之前拍拍***走人。
与此同时,那位可以精准射中猎物眼眸的“神射手”正在手忙脚乱的处理剥下来的鹿皮。
很不幸的是,尽管他己经成功狩猎了人生中的第一头鹿,但是他并不能像一个老道的猎人那样处理皮毛并缝制成初步的衣物。
如果说射箭还能靠天赋和运气来弥补的话,那么鞣制皮草就不单单是靠运气可以做到的了。
如果他想要用狩猎获得的皮毛缝制衣物的话,先不谈风之衣物所要用到的针和线是如何获得的,单单是鞣制皮草就己经很是困难了。
“哦,好吧!”
他将这张用不上的鹿皮叠了叠之后放到了一旁,随后将费力割好的肉条挂在了树木的高处,他将大部分能带回来的肉都这样处理了,但愿他们能像预想中的那样风干成易于保存的肉干。
不过说实在的,他们大概率会变成蛆虫和一些其他东西的盛宴,因此他还是利用小小的营火烘烤出了一些沾染着碳灰的肉块。
说实在的,他并不清楚如何在这片森林中生存,他只是握紧了手中偷来的弓和现实对抗罢了。
男人看着远处村庄上飘起的炊烟,那里应该有着懂得制作熏肉的人和知道怎么利用皮毛的人。
但是他不敢去,谁又能保证在这个没有监控的时代他能在这个语言不通的村庄中获得安全呢?
他啃了一口奇酸无比的野果,接着又咬了一口腥臊的烤肉。
“这辈子算是废了……”挂在树上的肉条散发出血液的腥臭,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干了一件多蠢的事——狼和狗以及其他的肉食动物很容易被这股气味招惹而来。
他连忙从炭火的温存中脱出身来,用近乎扯的方式将挂在树上的肉条摘了下来,接着准备把他们扔到山崖下面或者是隔绝气味的溪流的另一边。
俗话说得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但是可惜这次的确有点晚了,他隐隐约约能听见树木们在传递着回荡的响声——一只……不对,是几只狗正在摇着尾巴往他这里爬来,他们的身后还伴随着未知的语言在交谈。
很显然,他们并不是来找男人做客的,让大家都找个木头墩子坐下然后一起吃那烤的又腥又臭的破烤肉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立刻抛下了怀抱着的鲜肉,转身揣着用硬皮裹住的一捆简单插着羽毛的木头杆子和几块满是碳灰的烤肉,拎起偷来的猎弓逃离了简单的营地。
在短袄外加了几张僵硬皮毛的身影迅速穿过林间,但那些折断的树枝和采过的落叶证实了他的去向。
“达_伊斯特_埃尔!
(他在那里!
)”后面追逐着的人大喊着,鲜艳的猎手服出现在营火还没有熄灭的营地那里。
男人己经在奔跑的过程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抽出一杆简陋的箭握在手中。
尽管他还没有试过,但他己经做好了转身射进的打算。
在落叶的干脆声和树枝的折断声中,他近乎幻觉一般的听到了一阵伴随着风声收紧声,这种声音并不是皮带收紧的声音,准确来说是随着弓弦拉开弓身的变形声。
按照常理来讲,除非离得很近否则不可能听到的。
但他也不太聪明,他鬼使神差的相信了这个幻听并回身向着目标拉开弓弦。
老天保佑。
他的幻听救了他,真的有一个猎人正准备对着他拉开弓弦!
但在射出箭矢之前他还是犹豫了,他将箭矢的落点稍微偏移后放开了弓弦。
“嘭!”
一根简陋的箭矢擦着年轻猎人的弓臂、弓弦还有他的面颊撞在了身后的树木上,箭尾嵌入的云雀羽毛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啊!”
年轻的猎手瞬间瘫坐在盖满落叶的地上,这样的***对他这样的小伙子来说还是太新鲜了。
“怎么样?”
披着盔甲的身影来到小伙子的身后,白净的面庞上一双灰蓝色的眼眸正仔细观察着钉在树上的简陋箭矢。
“他想杀了我,他想杀了我!”
年轻的骑士没有理会猎人恐惧的大喊,他根据箭杆的朝向判断了一下方位后面向着这个射术又好又坏的偷猎者追去。
男人小心翼翼的将身形躲藏在一棵连体树后,老猎人的脚步声微微进入他的耳中。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他在心中念叨着,或许再过一会就会有一大群人从草丛中跳出来将他摁在火刑架上烧死,也可能会把自己抽筋扒皮后做成某种野人标本。
但是老祖宗们进化几百万年可不是为了让自己当标本的!
他下定决心,随即抽出箭来转身冲出连体树的遮掩,此时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正是准备拉弓的老猎人。
双方几乎同时抬起了手中的猎弓,但是手持短弓的男人要比老猎人更快。
在这个瞬间,他看到了老猎人那张沉稳而沧桑的脸,同时还有那张被紧握着位于身前的长弓。
“嘭!”
用兔子牙当做箭头的简陋箭矢钉在了长弓的中段上,几乎是擦着老猎人的手钉在了上面。
男人紧接着转身逃离,而老猎人就像是见了鬼一般愣愣的看着被钉上箭矢的长弓。
“主啊,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年过五十的老人喃喃道,他双手端起这张无法使用的长弓,那根钉在弓身上的骨箭就像是嘲讽他射术的无能。
赶来的骑士同样看到了陷入自我怀疑的老猎人和那张被张钉上箭矢的长弓,这样的射术不由得令他怀疑起了这位偷猎者的真实身份。
这样的一名射手不可能默默无闻,但是结合这半个多月的传闻他又的确一首在这片山中活动,而且附近的人们多多少少远远的看到过披着毛皮的身影——尽管他们更多的以为那是长着动物毛皮的邪恶巫师。
一个疯子还是一位隐士?
亦或是那些野人部落?
骑士捏着自己被压到脸颊旁的一缕金发,但无论如何他都会为了自己的承诺捉住这个射术精湛的偷猎者——尽管他可能有难言之隐。
“老人家,您看到他的长相了吗?”
老猎人从震惊中短暂的回过神来,在思考后颤抖着回答道:“是一个很高大的男人,棕色头发、左脸上有一道疤、大胡子,他穿着武装衣、衣服外面还有西肢上都包了一些动物的皮毛,拿着面破弓!
小心他的弓,冯•寂林爵士!”
骑士点了点头,随后扣上双轴尖嘴护面向着老猎人的方向走去。
然而他的目标并没有让他一阵好找,他看到了那个老猎人所形容的怪异弓手——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靠偷猎糊口的流浪汉。
男人靠在树上大口喘着粗气,一连两次的生死博弈让他的大脑感到一阵疲倦,他只能将骨箭搭在弓上看着对面那个铁罐头缓缓向着他走来。
“比特特_雷格特_迪_维伦_尼德!
福瓦尔,费尔内雷斯_特罗岑_佐尔_乌贝尔_埃尔根!
(给你放下武器投降!
抵抗不会有好的结果的!
)”然后他就看到一根箭矢钉在他的脚前,紧接着另一根箭矢搭在猎弓上。
“你是听不懂吗?
你确定要抗争到底吗?”
然后另一根箭矢随着骑士的前进射在他的小腿上并被板甲护胫滑开,用猎弓射出的骨质箭矢除了一道划痕外连一点火花都不配留下。
他不会是语言不通吧?
还是说他是一个聋哑人?
身穿板甲的骑士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顶着箭矢前进,数根简陋的箭矢刮花他的胫甲。
“盔甲这种东西不是能被箭射穿的吗?
不对呀,蒙古骑兵不是靠弓箭碾压欧洲罐头吗?”
男人心急如焚的对着对方的双腿射出自制的简陋箭矢,期望着这个金属罐头下一刻会因为双腿中箭而给出让他转身逃离的机会。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男人抽出那把己经钝了不少的匕首,大吼一声向着对方冲去,他赌上自己的一切来换取生的可能,或许这一击将改写他的命运。
“嗙!”
他瞬间被骑士覆盖着铁甲的拳头打倒在地,然后在头部撞击到松软的土地后很快睡着了。
所以他是一个只想着逃跑的神射手?
骑士审视着这个披着腥臭毛皮的野人,一个只是想活下去的人或许不应该被套上绞索。
老猎人很快赶了过来,手里牵着两条摇着尾巴的猎犬。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倒在地上的家伙,他这下才察觉到这是一个和文明脱轨的人。
“您抓住他了,爵士!”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
骑士掀开头盔的护面,皮毛的腥臭扑在他的面庞上。
“嗯,他看上去不是一副能交得上罚金的样子。
我们应该交给领主管家,让他在几天后被绞死。”
老猎人熟练的复述着《狩猎法》的内容:于贵族领地上偷猎、偷盗动物的,如果交不上三倍的罚金,那么便判处绞刑。
法律就是这么说的,除非这个可怜家伙是贵族或者贵族的随员,否则他恐怕难逃绞刑的命运了。
“好了,爵士。
我和我的学徒会把这个家伙送到大牢那儿,您只要在一旁看着就好。
当然,如果您想的话,您也可以过几天的时候来看这个家伙被绞死。”
“不。”
骑士摆了摆手,根据习惯法他有权在当地领主不在场时依照法律条文代理处置罪人,“去召集附近村庄的村民们吧,我现在要依照习惯法执行判决。
对了,拜托你去弄一头牛来。”
正在此时,黑夜就要到来了,艳阳在今天最后一次向着大地泼洒出金色的光辉。
这些柔和而璀璨的光芒就这么泼洒在正在前进的耕牛,还有慢慢脱离牛背被挂在半空中的男人身上。
“……五!
六!
七!
八!
万岁!
万岁!”
围观的群众们高声欢呼着,一些老人和妇女己经捂着孩子们的眼睛脱离了人群,但是更多的人依然欢呼着观看这场难得的表演,他们看着男人在半空中像垂死的鲈鱼那样拼命的摆动。
死亡的窒息扼住了他的喉咙,那些娱乐苦难的笑声扭曲着钻进他的耳朵,他就要死了。
他不能再说话了,他在恍惚间看见死神在掐着他的喉咙;他不能再看了,那些纷飞的幻影在他的面前闪过;他只能听了,他听着那些嘲弄他的狂笑,他听着脚所摩擦着顶上的那根树枝……他还听见了……他听见了利器破空劈入树干。
他一下子掉在了地上,那些新鲜的空气涌进他的喉咙将死亡的阴影驱散;接着是束缚住双手的绳索被割断,他立刻挣掉套在脖子上的绳圈,生命的甘梅气息顺着他的喉咙和鼻腔被吸进体内。
一只手落在他面前,他连忙抓住并顺势站起,那张清秀的面庞在他眼中洒满了艳阳的璀璨金光,活像一个圣人。
“这是我,阿奎拉•冯•寂林的侍从……嗯,博根•费德尔(反曲弓•箭羽)!
他在与我失散后被迫偷猎果腹。
因此,我宣告他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