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青路面升腾的暑气扭曲了刹车灯的光斑,便利店玻璃映出她摇晃的身影——扎着向日葵发圈的棕发黏在汗湿的颈间,帆布包上别着的校徽还在反光。
冰镇乌龙茶从指间滑落时,她听见金属撞击的嗡鸣从脊椎窜上颅顶。
意识悬浮的刹那,世界突然被按下消音键。
柏油路上绽放的血莲在慢镜头中舒展花瓣,急救人员的喊叫化作断续的电流声。
有青蓝色光带从她半透明的指尖溢出,像被磁石吸引般朝着虚空某处汇聚。
最后的清明时刻,她看到倒悬的稻妻城在天际浮现,朱红鸟居正从云层里探出尖顶。
"检测到适配率98.7%的容器。
"机械音在量子涟漪中震荡,芙绘感觉自己的记忆正被拆解成数据流。
宿舍窗台的多肉植物、图书馆七点钟的夕阳、手机里没打完的毕业论文...这些人生片段突然被压缩成发光的立方体,涌入某个精密运转的齿轮阵列。
剧痛是在意识落地的瞬间袭来的。
五百三十七处关节同时发出摩擦声,有人正在调试她的瞳孔焦距。
芙绘想尖叫,声带却震颤出陌生的少年音色:"母亲,为何要锁住我的膝盖?
"雷元素力特有的紫光刺入虹膜,芙绘透过散兵新生的视觉系统,看到雷电将军指尖跃动的电火花。
人偶工坊弥漫着秘银熔炼的焦香,琉璃灯在雷电影头顶投下多重阴影,将她眼尾的泪痣映得忽明忽暗。
"此处关节强度不足。
"神明的指甲划过傀儡苍白的膝盖,芙绘立刻感受到被高温熔解的痛楚。
她试图缩回意识,却发现自己的灵魂正嵌在散兵的核心回路里——那些流淌着雷光的铂金齿轮上,竟缠绕着翠绿的枝状纹路。
散兵突然抓住创造者的衣袖。
这个动作让芙绘惊觉自己能共享触觉:三重巴纹的丝绸比想象中冰冷,雷电影腕间的金钏硌得傀儡手指发麻。
更可怕的是某种汹涌的情绪正从散兵的核心喷薄而出,芙绘不得不用现代人的思维逻辑来解析这些原始数据——那是刚诞生的雏鸟对温暖的渴求。
"您说过会给我完整的心。
"少年仰起的脖颈露出齿轮咬合的关节,芙绘看到自己前世的校徽图案竟印在傀儡核心表面。
雷电影抽回衣袖的动作掀起元素乱流,工坊内所有琉璃灯应声炸裂,纷飞的晶屑中,神明将手指按在傀儡胸口:"现在它完整了。
"贯穿躯体的雷光让两个灵魂同时尖叫。
芙绘在意识海中蜷缩成胎儿状,散兵的记忆库却强制对她开放——她看到无数机械图纸在虚空铺展,傀儡每一处关节的设计参数如流星划过;听到踏鞴砂锻炉的轰鸣与金饰碰撞的脆响交织成曲;尝到雷元素力特有的铁锈味在味蕾上炸开。
最致命的是疼痛的叠加。
当雷电影的封印术式侵入核心,芙绘的人类神经将之解析为千度灼烧,而散兵的机械体则反馈着电压过载的生理警报。
两种痛觉在意识交界处碰撞出蓝紫色火花,芙绘的求生欲竟催动傀儡左手抬起了十五度——这是设计图中不存在的动作误差。
"有趣。
"雷电影突然加重指尖力道,芙绘透过散兵模糊的视线,看到神明耳坠上悬浮的雷元素立方体,"容器里混进了外来的种子。
"剧痛巅峰时刻,芙绘的意识触角突然刺破某个加密区。
她看到散兵最深层的记忆碎片:人偶工坊的暗格里,存放着刻有"大慈树王"字样的琥珀残片;雷电影调试傀儡声线时,曾将某段频率设定成故友的笑声。
"母亲...母亲!
"散兵的惨叫将芙绘拽回现实。
朱红鸟居在他们头顶投下血般的阴影,少年傀儡正跪在借景之馆的玄关处。
雷电影转身时,枫叶恰巧落在她方才触碰过的傀儡核心上——那里浮现出芙绘前世最爱的向日葵图案。
雨滴穿透散兵未闭合的胸腔,在精密的齿轮组上敲出编钟般的清响。
芙绘尝试控制呼吸系统,却吸入带着咸涩的海风与铁锈味。
这具身体比她想象中更奇妙,机械肺叶扩张时会泛起淡紫色光晕,血液循环系统里流淌的居然是液态雷元素。
"你弄脏了我的核心。
"散兵突然在意识海发声,芙绘这才发现自己在啜泣。
人类的泪腺反应显然超出傀儡设计参数,咸涩液体正顺着下巴滴入胸腔,与雷元素发生微弱的爆炸反应。
少年用堪称粗暴的动作擦拭脸颊,却将皮肤蹭出细小的裂纹。
"这是...悲伤?
"散兵盯着指尖的湿润喃喃自语。
海风掀起他宽大的袖袍,露出小臂内侧正在自我修复的涂层。
芙绘感受到核心传来细密的刺痛,那些泪滴腐蚀出的凹痕,正被翠绿色光粒缓慢填补。
雷暴愈发猖獗时,散兵突然冲向雨中。
赤足踩过青砖的震动、雨滴砸在眼球上的酸胀、还有喉咙里翻涌的铁锈味,这些五感数据如洪流般冲刷着芙绘的意识。
当少年跃上借景之馆最高的枫树,芙绘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视觉传感器,看到了令她战栗的画面——无数半透明的数据链从稻妻城各处升起,在天守阁顶端汇聚成巨大的莲花。
最中央的花蕊处,新一代人偶正缓缓睁开镶嵌着雷之瞳的眼睛。
"原来我们连替代品都算不上。
"散兵的笑声混着雨声传来,他张开双臂向后仰倒的瞬间,芙绘终于冲破意识屏障发出尖叫:"不要!
"下坠途中,那些缠绕在傀儡核心上的翠绿纹路突然疯长。
芙绘感觉自己在急速分裂,灵魂与人偶的机械核心碰撞出奇异的光谱。
当背部触及地面的刹那,她竟短暂地掌控了右手控制权——这是两个灵魂首次在神经网络中完成共振。
散兵盯着自己突然抬起接住枫叶的右手,眼尾的泪痣泛起微光:"你究竟是谁?
"浸透雨水的枫叶在掌心颤动,叶脉中流转的雷元素勾勒出璃月文字的模样。
芙绘在剧烈震颤的意识海中,看清了那个宿命般的词汇——"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