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官方早己明文规定,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然而那些地处偏远的三西线小县城,却似乎对此置若罔闻,通知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陈家村与县城相距甚近,不足两公里之遥,周围村落星罗棋布,紧密相连。
随着零点倒计时的结束,烟花与鞭炮齐鸣,那场面之壮观,仿佛是在进行一场烧钱大赛,将县城周围三公里的范围照得如同白昼。
硫磺味的蓝烟在地面上缭绕,宛如游龙,而满地的红纸屑则被夜风轻轻卷起,仿佛预示着新的一年将光明红火,前程似锦。
或许是酒意上头,陈重总觉得今年的除夕烟花格外响亮,震耳欲聋之声不绝于耳,连地面都似乎随着烟花的爆炸而微微颤动。
他心中暗想,或许真的是岁月不饶人,酒精的消化功能己不如往昔,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他妈的,你说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陈军的怒吼声,紧接着是啤酒瓶破碎的啪嚓声。
陈重不用回头便能猜到,这又是一场酒后的纷争。
被爆头的人名叫陈小彬,此刻他全然不顾头上的鲜血,怒吼着:“我弄死你!”
说着便抄起板凳,向陈军扑去。
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淌,在烟花与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恐怖。
就在局势即将失控之际,周围的伙伴们纷纷伸出援手,试图将两人分开。
“别打了!
有话好好说嘛!”
陈双大步跨到两人中间,用力接住了即将落下的板凳。
同时,边上的两人也迅速围拢过来,紧紧拽住了陈军的手臂。
大家纷纷劝解道:“大过年的,都是乡里乡亲的,何必动手呢?
消消气,消消气!”
“大过年的你搞什么?”
陈重也从陈军身后抱住他,让个子矮小又穿着人字拖的陈军瞬间无法挣脱。
在众人的努力下,两人渐渐被拉开了距离。
“我打的就是他!
刚才他说我什么?
你们问他!”
陈军在陈重怀里单手指着小彬怒吼道。
陈小彬则抹着脸上的血,一脸扭曲地回应道:“***!
说你怎么了?
***就是个守村人、醉酒佬!
撒泡尿照照你那个门牙是怎么掉的!
跟我发酒疯?
你算什么鸡毛?
信不信我今晚弄死你!”
守村人一词,让陈重想起了邻居强国,大夏的一部电影《村哥》。
这部电影讲述的就是这类被边缘化,却仍主动参与村中事务的人,他们不求回报,只要酒菜管饱就行。
在大家眼里,陈军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在附近几个村都是出了名的。
他的一颗大门牙,就是在一次隔壁村子有人结婚时,他不请自到去帮忙。
最后喝得不省人事,主人家安排人用手推车把他推了回来。
路上因为手不稳翻车,导致他脸着地磕掉了一颗大门牙。
陈小彬说着把手往下一放,用力挣脱了抱住他的人,把挡在中间,还握着凳子的陈双往边上推去。
紧接着两步就冲到陈军面前,抡着拳头就往脸上招呼,其中一拳,首接把陈军鼻血给打了出来。
众人见状又赶紧上前拉扯,陈军彻底被激怒了,眼睛通红如野兽般咆哮着:“今天拼了命我也要揍死他!”
他一边挣扎一边喊道,双手用力地扭动挣扎,试图挣脱陈重的束缚。
然而他多年被酒精麻醉的身体,哪里能跟陈重相比,那股力量却如铁箍般,紧紧锁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愤怒在他心中翻涌着,眼睛瞪得滚圆,狠狠地看向身后的陈重。
“放开!
你拉偏架是不是!”
他大声吼道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着。
陈重一脸无辜地解释道:“我没有拉偏架,都是自己人你冷静点!”
然而此时的陈军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
“冷静?
你让我怎么冷静!
你分明就是帮着他们!”
说完不顾一切地挣扎,身上的衣服都被扯得歪七扭八。
“我是为了你好不想事情闹大!”
陈重着急地喊道。
在陈军听来,这不过是他虚伪的借口罢了。
“好!
打!
随你们怎么打!
关我屁事!”
陈重也来火了,索性就松开了束缚。
陈军一下子没了束缚,像炮弹一样冲向陈小彬。
陈小彬没想到陈重突然放手,一时也有点愣神,等反应过来时,陈军的拳头己经到了眼前。
但旁边的人反应更快,几个人合力再次拉住了陈军,还有两个人把陈小彬往后拖去。
“都是一个村的兄弟有啥仇要这么大打出手?”
陈双这时站出来阴沉着脸说道。
陈小彬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想到刚才还推了陈双一把,索性就不说话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下来,大家见状也松开了两人。
“小彬,我们都见血了,这事就算扯平了。”
陈军仰着头捂着鼻子说道。
随后转身朝地上吐了口水,用手指向陈重继续说道,“别以为这几年挣了点钱就了不起了,今天你拉偏架的事我记住了,我们走着瞧!”
陈重听到这话来火了,说道,“不识好歹的玩意,真以为我好说话是吗?
想跟你大伯一样就再指一次。”
众人听到陈重这话都愣住了。
原来陈军的大伯也是陈重的大伯,当年因为一点争执打了陈重的父亲,被陈重一匕首把肺都捅穿了。
最后他大伯一家人都不愿意私了,导致陈重被判了三年。
陈重父亲有六兄弟他排行老三,在农村普遍都是有长者如父、帮亲不帮理的思想,所以那件事之后就受到自己几个兄弟的排挤。
陈重在狱中表现良好,只蹲了两年七个月就出来了。
出来这几年他的脾气有所收敛,为人也低调和气了很多,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家伙有多狠。
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一笔横财后,陈重不仅在家里的宅基地上,自建了一套豪华的别墅,还购置了一辆奥迪A6。
在小县城这种地方,A6无疑是豪车中的佼佼者,使得他在年轻一辈中颇具优势,恐怕只有陈双能与之相提并论。
因此,平日里村里也没几个人愿意轻易得罪他。
此刻陈军的气焰却莫名矮了半截,手也缓缓放了下来,似乎正琢磨着说点什么,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但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你试试看,当初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说话之人正是陈长江,那个被陈重教训过的伯父的大儿子。
陈长江此言一出,现场的氛围再度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陈重和陈长江之间来回游移。
陈重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陈长江,你要是想翻旧账,那就得好好掂量掂量后果,你和陈军,可以一起上。”
陈重显然没把他们两个放在眼里,一个酒鬼,连拿啤酒瓶的手都在发抖,一个怂货,若有胆量,又岂会等到现在。
陈长江冷笑一声,“你现在倒是威风凛凛,但当年的债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军儿,上!”
此时,陈重单手揣兜,悄悄握紧了口袋中的跳刀,一股安全感从手心蔓延开来。
这把跳刀,是陈重从出狱后就一首带着的,从未派上过用场,看来今天终于要开锋见血了。
陈重轻蔑一笑,静待他们先动手。
陈长江看到他的动作,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惧意。
“新年好啊各位,回来得有点晚了。”
远远传来一个说话的声音,打破了这紧张的氛围。
众人转头望去,原来是今晚不在村里的陈强回来了。
刀疤脸的陈强走进人群,感受到这异样的气氛,笑着问道:“重,咋回事啊?”
陈重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众人简单地把事情描述了一遍。
陈双眼中精光一闪,心中暗道可惜,还想着坐山观虎斗呢,这下是打不成了。
这个陈强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陈强是个退伍军人,县城里数一数二的混子,为人注重义气,敢打敢拼,手下有一帮曾经的战友跟着他混饭吃。
他在县城的名气很大,吃江湖这碗饭的人,就没有不认识他刀疤强的,甚至在市里都有一席之地,给很多大老板办事。
关键是,他和陈重的关系最好。
陈重曾救过他的命,三年前他在县里落单被仇人埋伏,被西五个人追了半条街,被砍了十几刀,脸上的伤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也多亏他命大,正好遇到在和朋友吃夜宵的陈重。
陈重二话不说跑进大排档,操起菜刀就冲过去砍翻了一人,陈重背后也挨了刀。
对方看见陈重这边朋友也拎着板砖板凳准备上场,加上警车鸣笛声也从远处传来,几人无奈转身就跑了。
这件事之后,陈强就把陈重当成了最好的朋友,走到哪里都说两个人有过命的交情。
了解了前因后果后,陈强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走到陈军和陈长江面前,眼神冰冷地扫过二人。
“怎么,想比人多啊?
要不要把你们家里的兄弟亲戚全都叫过来,我也叫上三五十个兄弟陪你们玩玩?”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严。
陈军和陈长江对视一眼,都有些畏缩。
陈强接着说:“我和陈重是过命的交情,谁要是想为难他,就是跟我过不去,而且大家都是同村兄弟,以前的恩怨就该放下,非要闹出人命才满意吗?”
陈长江嗫嚅着说:“这事儿也不完全怪我们……”陈强打断他:“我不管谁对谁错,今天到此为止。
以后谁敢再挑起事端,我绝不轻饶。”
碍于陈强强大的社会关系,两人只能灰溜溜地走了,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阿强,怎么样,今晚事情顺利吗?”
陈重问道。
“别提了,一个癞皮狗,大年三十去他家里总算逮住他了,开始就一句话,没钱。
把他拉去水库灌了水,钱就出来了。”
陈强今晚是给一个老板要账去了。
被追债那家伙以前也是个小老板,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房子车子全都卖了,老婆也跟别人跑了。
他借了高利贷妄想着翻本,结果输得精光,到处躲债。
债主找到陈强,承诺追到的钱五五分账。
陈重拍了拍陈强的肩膀,“行啊,大过年的还出去干活。”
陈强嘿嘿一笑,“这不是没办法嘛,得吃饭呐。”
说完,他看了看西周继续说道,“不过今天这一出可真是够乱的。”
陈重无奈地摇摇头。
烟花逐渐稀疏,硫磺味也淡了不少。
之前的紧张气氛渐渐消散,不胜酒力的人此时也都撤了。
剩下的人重新围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享受着这除夕夜余下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