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烬便带着几个小厮,如一阵风般闯了进来。
耳房的油灯芯子爆了个响,芸香绣娘手一抖,银针在指腹戳出个血珠。
江镜辞瞥了眼簸箩里褪成姜黄的丝线,把最后半截蜡烛挪到织补绷架前。
"砰!
"门板撞在墙面的巨响惊得芸香打翻针线盒。
燕烬满脸的不耐烦,拎着件绛紫锦袍踏进来,狼牙佩饰刮过门框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江镜辞垂眼盯着他沾满泥雪的鹿皮靴——左靴跟嵌着半片碎瓷,正是祭灶日她打翻的盐罐残片。
冷笑道:“哼,听说你会补云纹?
,这袍子你若补不好,就给我滚出侯府。”
他锦袍甩到织机上,金线织就的牡丹暗纹擦过江镜辞面颊,在她眼下划出细如发丝的红痕。
他屈指敲了敲撕裂的袖口,"明日辰时前补好,否则就拿你的眼珠子抵这牡丹缺瓣。
"她弯腰捡起锦袍,暗暗思忖,这燕烬平日里就爱刁难人,今日这举动怕是又有什么深意。
我在侯府寄人篱下,这活儿无论如何都得接下。
“是,燕少爷,奴婢定会尽力修补。”
江镜辞低垂着头,恭顺地应道。
燕烬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带着小厮们扬长而去。
芸香战战兢兢捧来烛台,火光映出锦袍内衬的蹊跷。
本该用杭绸的夹层竟是粗麻,针脚歪斜如蜈蚣爬行。
江镜辞指尖抚过领口磨白的缎边,突然触到块指甲盖大小的硬物。
借着昏黄的灯光,仔细打量起这件锦袍。
"芸香姐,烦你取些灰绒线来。
"她借着整理绷架的姿势遮住袖中动作,尾指勾起袍角暗缝。
桑皮纸的脆响混在窗外的更梆声里,像毒蛇吐信。
江镜辞心中一凛,她深知侯府这些年行事不端。
心中一动,赶忙撕开夹层。
只见一张泛黄的当票出现在眼前,江镜辞心跳陡然加快,她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重要线索。
当票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但“田”字却清晰可辨。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江镜辞全神贯注地修补着锦袍。
她手中的针线上下翻飞,每一针都缝得极为细致。
在修补的过程中,她特意用暗线绣出一个“田”字纹,与当票上的字相呼应。
她心里清楚,这一针一线,或许就是她反击的开始。
三更天的梆子敲到第二声时,江镜辞咬断了最后一根线头。
缺了的三瓣牡丹用灰线勾出虫蛀痕迹,裂口接缝处缀着银丝仿的蛛网。
她将锦袍叠好压在绣绷下,袖中桑皮纸的墨香却混着血腥气往鼻腔里钻——那张当票。
"永昌九年冬月廿三,活当鄞州东郊水田三十亩,当期五年,纹银二百两。
"当铺印章盖得模糊,但"田"字花押的最后一捺力透纸背,分明是燕烬生母月娘的手笔。
夜幕降临,侯府一片寂静,唯有赌坊那边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燕烬正与几个富家公子哥围坐在赌桌前,吆五喝六。
桌上摆满了金银珠宝,每个人都面色潮红,沉浸在这场豪赌之中。
“来,继续,今日我定要把你们都赢个底朝天!”
燕烬大笑着,将手中的骰子用力一掷。
然而,命运似乎并未眷顾他,这一局他又输了。
看着面前逐渐减少的财物,燕烬的脸色愈发阴沉。
“哼,今日真是晦气!”
此刻因赌局失利,让他心生烦躁。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突然闪过江镜辞那认真补衣的模样,以及那张当票。
他眼神闪烁,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赌局结束后,燕烬趁着夜色,悄悄来到江镜辞的住处。
江镜辞正对着烛光,再次检查修补好的锦袍,听到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警惕地抬起头。
冷风突然灌进后颈。
江镜辞反手甩出顶针,被来人用牙咬住。
“谁?”
江镜辞轻声问道。
"小厨娘好大的火气。
"燕烬倚着窗框笑,红衣被月光染成血色。
他指尖转着枚羊脂玉佩,抛接时露出内侧刻的"赌"字。
"世子来取袍子?
"江镜辞将当票塞回夹层,故意让袍角垂在案边。
燕烬靴尖勾过锦袍的瞬间。
玉佩"当啷"砸在青砖上。
燕烬擒住她手腕按在织机,赌坊令牌硌得她腕骨生疼。
"谁让你看的当票?
"他声音带笑,眼底却凝着冰,"白昙音?
还是我那装聋作哑的爹?
"江镜辞屈膝顶向他腰腹,趁他侧身时抓起绣剪:"世子不妨猜猜,是您腰间狼牙先刺穿我喉咙,还是我剪子先戳破夹层里的秘密?
"剪尖挑开锦袍暗缝,桑皮纸的一角随风轻颤。
更夫的梆子恰在此时敲响三声。
燕烬突然松手大笑,赌坊令牌"啪"地拍在织机上:"今夜西市斗蟋蟀,押铁甲将军赢的赔率是十两翻百两。
"他拾起玉佩系回腰间,转身时红衣扫落烛台,"记得把牡丹纹改成曼陀罗。
"突然他嘴角微微上扬:“补得倒还不错,袍子赏你了”说着,他走上前,将那张当票塞进江镜辞的围裙里,“这局算你赢。”
江镜辞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地看着燕烬。
她不明白,燕烬为何突然将当票给她,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深意?
“燕少爷,这……”江镜辞刚想开口询问。
燕烬却摆了摆手,打断她的话:“别问那么多,收好它。”
窗棂上突然传来三短一长的叩击声。
江镜辞迅速将残片塞进顶针,抬头正撞见燕烬倒挂在窗外。
他指尖夹着枚染血的狼牙,轻轻划过我的耳垂:"小厨娘,你身上有股子火燎尸体的味道。
"月光擦过他脖颈,暗红刺青一闪而逝——是串生辰八字。
五更天的雾气漫进来时,江镜辞将当票残片浸入醋缸。
却掩不住当票背面的小字:"押当人江月娘,见证人白崇山"。
白崇山——侯府己故账房先生,白昙音的亲祖父。